第四百八十四章 勿忘我（一）（2 / 2）

“唉，苦不堪言呐，北京跑了年，结果首都人民不待见我，混不下去了就闯广东了，这不一晃10年了，又成二流子了。”三果再次弹弹陶罐，“想倒卖倒卖你这破尿盆，你还跟我那么讲原则。”三果惦记着“破尿盆”，扯远了容易耽误正经事。</p>

建峡嗬嗬嗬笑出声来，瞄瞄烟屁股上的牌子：“二流子还抽洋烟儿？你蒙傻子呢。”反手还三果一响瓢儿，“要就拿走。”</p>

靠，还是家乡人民厚道，换那边，专门杀熟。</p>

聊了小半天，建峡豪爽，拉着他出去喝糊辣汤。一身臭汗。</p>

回家，三果仔细清洗干净陶罐，还别说，灰头垢面的时候，还真看不出破尿盆的纹路，泥垢洗涮下去了，放桌上把紫色的勿忘我往里一插，靠，要多美有多美，别致极了。</p>

三果冲了一个澡，神清气爽。然后打开笔记本，敲击键盘。昨天被窝窝闹的，没写成字。一想起窝窝，又差点走神，赶紧做了10来个深呼吸，开始写字。</p>

三果写字这个好习惯保持了快0年，上初中时就自命不凡的写了不少，总觉得自己就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继承人，没事就写。14岁还是15岁就张罗着要续写《红楼梦》，狂妄起来还真唬了好几个女同学。可惜那时候懵懂，对男女间的好事知道的模糊，光知道一些简单朦胧的拥抱拉手什么的，连接吻都写不出来。现在琢磨琢磨，很后悔，要是换现在，嘿嘿，被哥哥我归纳的良家少女，还得破记录。</p>

少年无畏，少年无知啊。</p>

等三果煎熬出来的文字，开始占据京华内部刊物上的版位时，少年时代的轻狂就深沉起来了，成天装的跟思想家似的，在文学女青年周围做思考状度步。再后来，就跟写《我是你爸爸》出名的那谁说的一样，成了文化流氓。再被美女作家一简称，成了流氓了。三果发现好多挺漂亮的女青年，都喜欢加重语气说这个粗话，跟她们的脸盘和笔下生辉的文字比，忒粗俗。靠，这世道，跟谁说理去！</p>

午饭喝了点小酒。老妈做的酸菜炖排骨，三果啃了不少，桌子上一大堆被他啃的一塌糊涂的骨头。昨儿晚上几乎没睡，吃完饭有点犯困，刚想饭后一支烟，电话跟惊了似的响了，吓了老妈一跳。三果潜意识觉得是窝窝，一摘下电话，听着里面一声悠长的“喂——”，果然是。</p>

三果问：“你干吗呢？”</p>

窝窝：“我想你呢。”一顿，问他：“你呢，想我没有？”</p>

“想，想的都快抽风了。”三果关上房门，把电话机抱到床上，躺好。</p>

“我今天好难受。”窝窝的声音是有些懒洋洋的。</p>

“怎么了？那儿不舒服了？”</p>

“没有，我……都睡不着觉了，都怪你！”0多岁的人了，怎么声音还那么揪心揪肺的。“你现在到底什么样？我一点想不出来了。”</p>

“不穿鞋170厘米，穿上鞋高一点，多两三公分吧；65公斤，昨天逗你玩呢，我没那么肥，体重还比较标准。”三果摸索着点着烟：“眼睛还那样，一单眼皮儿一双眼皮儿，我老跟他们说，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什么是一半魔鬼一半天使了。”</p>

“你就是魔鬼！”窝窝恨恨。</p>

“我觉得一半一半比较中肯，符合辩证法。”三果嘻嘻笑，戏弄窝窝：“我怎么就是魔鬼了？”</p>

“你让我心……乱了。”窝窝好象轻轻叹了口气，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p>

“啊，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三果贫起来：“我准备跟你家那谁谈判，我靠，我得把你抢回来。”</p>

“又胡说，你不能正经点啊——讨厌！”</p>

“我没胡说。”三果听着窝窝着急，就特开心：“我们被社会被历史……当然关键还有我的原因，隔断了那么多年，我们都快4张的人了，为别人活了半辈子了，剩下时间我们得自私点，为自己好好活一把了。”</p>

“……”</p>

“我说的对不对吧，你不是也为别人活了几十秋了，啊？”三果咄咄*人的气势，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我有演戏天赋？以前没发现这优点啊。三果暗思到。</p>

“恩……”窝窝被动的思考，被动的反驳：“还不是要这样过下去？还不都这样……这才是生活啊。”</p>

“什么叫还不是？别人的命都他妈的珍贵，就咱们命贱！”三果脱口一个粗话，还来劲了：“我们也是爹妈养的，我们也是七情六欲的饮食男女，我们该谁了还是欠谁了？凭什么我们伺候人就是应该的，别人享受就那么心安理得？我就不信，还没天理了！”</p>

“那总得有人要付出啊，我……们可能就是这样的人。”窝窝反驳的没那么理直气壮了。</p>

“你甘心吗？”三果差点没乐出来，赶紧闭嘴。</p>

“不甘心还能怎样？离婚？我……们都经历过了，我都害怕了。”</p>

电话理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您的通话时间还有一分钟。三果一下糊涂，问窝窝：“谁在说话？”</p>

窝窝笑：“我用的是01卡，每分钟才8分钱，打完了……”</p>

靠，活生生被终止了。三果突然发现，除了那个10位数的号码外，他还没有窝窝的电话。咳，不想了，睡觉。</p>

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香甜。没做梦，醒来已是日斜西窗的光景。三果看看挂钟，自己居然睡了4个多小时？起来洗把脸，迟迟钝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端着破尿盆，给那捧嫣紫淋水。紫色花瓣上凝了水珠，欲滴不滴的样子，晶莹剔透。</p>

手机尖锐的鸣叫起来。我看了一下号码，陌生，区号是峡市的电话区号。</p>

“喂，哪位？”</p>

是刘建峡，约三果出去吃饭：“你叫个车，块钱就到，西湖春天，动作快一点，好几个老同学都在呢。”</p>

老同学聚会，那得去。怀旧三果拿手，一煽乎过去的生动，就能启动所有人的记忆，美好的丑陋的清晰的模糊的，都是难得的素材。三果三月发在网络上的小说《刷新老兵新传》，就是他跟那帮子兄弟胡侃了一个通宵，喝倒了一大片，然后笔下生花炮制出来的。人的记忆需要启发，好多你都疏漏或封存的章节，经别人的嘴一叙述，立刻泉涌。</p>

老同学一共来了5个，除了建峡，还有男女。朱永刚、王和平、宋蔚、郑小云，三果挨个惊讶，握手，然后就是一个扎实的熊抱。</p>

“小海，没想到没想到啊。”和平老成的感慨：“我们小学就是同学了吧？”</p>

“五年级。”三果颌首，指着宋蔚说：“我和宋蔚最早，三年级，咱俩同桌。”</p>

朱永刚嗬嗬嗬的*笑起来：“你俩同桌啊，那《同桌的你》就给你俩写的吧，多贴切呀……谁为你做的嫁衣。”最后那句，居然被这厮憋着嗓子唱出来了。宋蔚郑小云包括几个男的，都跟着乐起来。气氛融洽。</p>

“听说你写小说呢，出版了吗？”宋蔚喝了几杯酒，脸红扑扑的，有点上脸。</p>

“啊，构思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写一本《我的上半生》。”三果信口胡诌：“属于回忆录那类的，好写。”</p>

朱永刚坏笑道：“你的上半身有什么好写的，要我说，你不如写写你的下半身。”</p>

“哎哎，那句话怎么说的——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有多大，不到广东不知道自己钱有多少，不到海南怎么着？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么的不好，对吧？”建峡搬出上世纪末的荤段子，挤兑三果：“你海南肯定呆过吧，哈哈哈，你下半身有什么好写的，残废了吧？”</p>

那么多年没见面，三果一时还拉不开脸，跟着笑，没还嘴。</p>

“你回来还没去看看食品厂吧。”一直矜持的郑小云突然说话。</p>

“你也在食品厂呆过？”三果多少有些惊讶。食品厂是他整个人生段落里，最为模糊的时期。零星散乱，还没法对接记忆。时间不长，初中毕业到上了黄师傅的英山，几个月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10个月。</p>

“你就这记性，还写小说？”和平不屑，咧嘴：“和你一起当的临时工，糖果车间，我都去了好多回呢。”</p>

“你真忘记了？”郑小云不信：“那你还记得那姓潘的女孩不？”</p>

“你认识她？”潘莺，她说的一定是她。“你跟她很熟吗？”</p>

“是你跟她——熟。”郑小云咯咯的笑出声来，“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殷勤吧？”郑小云瞥三果一眼，“我们四个人一桌，包糖，包10块糖5分钱，你老往姓潘的旁边跑，送糖还帮人家包糖。咱们车间全是女孩，到吃饭时间，别人的饭盒你从来不管，就热你俩的饭，围在一起吃饭跟小两口似的，这也不记得？”</p>

“嗨，我说作家，你哪时候就会泡女孩了？真他妈天才啊你。”</p>

三果没顾上搭理损他的永刚，追着郑小云问：“那，后来呢？”问完还心虚的看看宋蔚。</p>

“和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郑小云举杯示意。三果赶紧喝酒，放下酒杯，眼巴巴的等待下文。</p>

“后来就没有了，你不知道去哪里了。”郑小云这小妇人不是一般的刁，引逗的三果心痒痒的，还无可奈何。</p>

“你老公是谁？我认识不？”</p>

“你说小云前夫啊，你不认识，水工厂的，一钳工。”</p>

这回三果是真惊讶了：“你离婚了？这时髦你也赶？”</p>

“人家要不是孤家寡人我还没那胆儿带着来呢，谁知道你是文明人还是那什么啊。”建峡笑的别提有多混蛋了：“你都不记得了吧？咱高二的时候，就你懂得什么三围，整天色*盯着人家宋蔚看。”扭脸对宋蔚说，“你知道那混蛋怎么评价你的？”</p>

“他怎么评价的？”和平插嘴，故意招惹小云：“我知道他怎么说你的，他说你三尖，这里这里和这里——三尖。”</p>

“你别插话。”建峡坏笑，针对宋蔚说：“他说你屁股大，肯定生男孩。你说这混蛋那么小小的年纪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天才吧！”</p>

“我就知道你挺喜欢看那些书的，好象都挺高深的，名著是吧？”宋蔚笑吟吟回避那些尴尬的话题，说三果：“你那时候真挺招人烦的，给桌子上划上线，说是三八线，写作业时老撞我，撞的我写不成。”</p>

“恩，这个记得，我还抄你的卷子，你化学怎么学的那么好啊，那么多分子原子核子电子什么的，你都能背下来，我都崇拜死你了。”</p>

“怎么学？傻背呗。”宋蔚脸上也出现红晕了：“现在还能背一些呢。”</p>

“你们知道不，小海在小学的时候就特有名气，我们班一到周六自习课，基本就开他的批斗会，从来没落过。”</p>

“真的呀。”郑小云兴奋的跟永刚碰了一个酒，摧和平：“跟我们说说，他怎么名人的？”</p>

“咳咳，别说了。”三果摇手感叹：“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p>

“那说说你这么些年，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吧，这个我爱听。”永刚对幼童时期的琐碎没什么兴趣，“刻骨铭心的事儿不少吧？”</p>

“去你大爷的。”三果把一团纸巾砸到他脸上，“祸害？老子那是助人为乐。”</p>

“流氓！”郑小云笑嗔：“臭德行！狗改不了吃——屎。”</p>

“那姓潘的，是你的初恋吧。”宋蔚似笑非笑的看着三果。三果一愣，到嘴边的酒洒到手上。</p>

“看来是真的，你瞧这家伙都失态了。”永刚又兴趣昂然起来，问郑小云：“那姓潘的，特漂亮是吧？”</p>

“到现在还让某个人念念不忘，你说漂亮不？”郑小云口气有点酸酸的味道，“长的跟妖精一样。”</p>

我靠，妖精都出来了。</p>

“你回来怀旧来了，还是寻梦来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