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罪之人（1 / 2）

 大唐京师长安，依然是雪土堆积，处处皆是一片白茫茫，虽然天早已停止降下雪霜，但那些矮墙上，仍旧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那样地洁白无瑕，望着望着，竟能令人感到心中一片安宁，或许是过度专注的效果吧。</p>

江晟天拥着厚衣袄，直勾勾地看着如同在墙上再筑起一堵高墙的雪，流心苑的景致，除了多出这些雪以外，也无什么变化。</p>

丁雨从对面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到江晟天正在花园之中，仰头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有一阵难言的萧瑟。想到那已身处天竺，不知现今境况如何的陈如风，他也只能暗暗地叹了一声。他对面的房间，大门敞开，寒风入屋，江晟天倒也没有在意。</p>

毕竟丁雨跟江晟天同住一苑之中，有时候见面，不谈上一两句话，也难免尴尬。但一向均是由丁雨主动，而江晟天则是魂不守舍地答上一两句。有时候，丁雨也猜不到江晟天的心中所思，是为陈如风的安危担忧？是为自己的未知命途担忧？又或者是因为困在这个相府之中的日子太久，而心生郁结？</p>

而在花园之中的江晟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郁结，源于何处。</p>

或许是太多太杂的事情，让他烦心了吧。如果可以，他必定会偷偷地溜出去相府，但对于上次的偷走出相府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再加上皇上御令，要他留在相府之中，任何地方都不能去，若他偷溜出相府，被人发现，岂不是有欺君之过。</p>

但是，藏在最深处的，却是对自己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的一种困惑。</p>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不理道义，只顾着自己洗脱冤情，甚至去到不择手段的程度。在赵奉璋、万一归这两件事上，他犹感到愧疚，良心责备。</p>

他已经尽力避免不去想，他不断地避开自己那个自私自利、阴险毒辣的形象，丧失人性一般的人，似乎逐渐占据了自己的身体。</p>

“这不是本来的我！”江晟天无声地呐喊着，无穷天际，没有任何事物去回应他，寂静得只有一片雪云飘过。</p>

于是，他的心一直就在这种担忧、矛盾、愧疚之中交缠着，角力着，痛苦不堪，自然是百般愁难解了。</p>

或许，在陈如风回来之时，一切的烦心事都会迎刃而解吧，他们两人，再也不用过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了，在那时，他们可能会找一些小生意做做，抑或加入一个名气较响的帮派，混一下名声。而在许久之前他们曾经喜滋滋地想象的那个建帮立派的雄志，恐怕还停留在比九霄云外还要远的地方。</p>

回过神来之时，有一人踏进流心苑之中，丁雨与江晟天的目光同时注视到来者身上，此人乃是熟悉之人。</p>

田一山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和丁雨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往江晟天走去。江晟天眯着眼睛，打量着田一山面上莫测的表情，。</p>

“江少侠，我家老爷请你过去东厢书房一趟。”田一山略为恭敬地道。</p>

江晟天吃了一惊，先是对“少侠”这个称呼的不习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自己如何跟这两个字沾上一点边的，跟那个“侠”字相悖的事情好像还做得要多一些，想及此处更是一阵愧疚上心。</p>

李林甫既然唤他过去，想必也不是什么大正大义的事情，但也不好拒绝，他只好对田一山道：“我这就去。”</p>

田一山恭身道：“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p>

丁雨和江晟天都目送着田一山的背影离去，丁雨看着江晟天脸上犹豫的表情，也思忖了一下李林甫为何忽而要召见他，这些天来江晟天一直留在流心苑之中，走得最远也不出这西边厢，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p>

江晟天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出苑门。</p>

东边厢，江晟天在先前只是来过一次，那袅袅琴音，似乎在侧畔在耳际，只是，那人，却在何处呢？</p>

东厢长廊，依然是婢仆下人恭敬站立，江晟天走在此处，不禁也生起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脚步也不自主地走得更为跋扈。</p>

走到池塘的边沿廊，却见中心亭之中，有一人影，似白雪轻舞，凝视东边无尽处，眼神痴痴，白色狐毛披肩裹在她身上，如丝秀发，在寒风之中微微飘扬。</p>

“李音如……”江晟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是像被钉着一般，再也挪不开了。</p>

侍立在李音如旁边的萍姐双目锐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江晟天那陶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下，江晟天却没有注意到，眼神依旧停留在李音如天仙一般的身影上，如痴如醉。萍姐似乎受不了江晟天的目光如此亵渎自己的小姐，连忙低声道：“小姐……那里有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你……”</p>

李音如往走廊望去，两道目光相碰在一起，却是一边受惊，一边淡然微笑。</p>

江晟天看着她，心怦然，似是被牵引到天际之中翱翔，又有一丝丝冷风呼啸擦过，连忙把眼睛移开，脸红了一大片。</p>

李音如莞尔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捂在嘴上，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细腻，如天仙被地上凡人看得不好意思，动人之极。</p>

江晟天连忙继续往前走，脚步也加快起来，全身火辣一片，这次轮到李音如看着他，问萍姐道：“萍姐，他就是上次和……那个人偷偷溜进来这边听琴的江晟天吧？”</p>

萍姐毕竟是李家小姐的贴身侍仆，对府中一些情况还是了然在心，点头道是，随即又追加道：“他现在是被皇上下了禁令，不能离开相府，一切要待陈如风回来之后，那件惊动一时的贡品劫案，才能作下定夺。”</p>

听到了陈如风这三个字，李音如又是幽幽的一声叹息，她对两人的事情早已知悉，现在只知道陈如风身在天竺，也不知道他过得是否安好？</p>

望东方那处的人儿，平安归来。</p>

李音如双手成虔诚状，默默低下头来，闭上眼睛，轻抿嘴唇，萍姐将一切看在眼内，也只能摇了摇头。</p>

风更急，吹得连大地都打起了哆嗦一般。</p>

江晟天穿过一间间厢房，终于来到了相府的书房前，里面有两片烛火透窗抖动，在这几乎日日都昏暗不见阳光的寒冬，封闭的书房之中也需要燃起烛光才能看得清事物。</p>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前，心中思忖等会进去，该要如何说话，脸上又是该何种表情，万一李林甫又要他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又如何婉拒云云。</p>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思索着时，书房门蓦地打开，走出来一人，江晟天大惊一看，出来之人正是金易来，脸色平淡如水，但在他看到江晟天之时，眼中却忽然有了起伏，目光落在江晟天脸上，没有离开半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