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母亲现在后悔让大女儿离婚了。因为离了婚,桂芹就算不上是职工家属,家属工厂自然就不要她了,她又成了无业游民,吃起闲饭来。这是母亲始料不及的,她到处求人给女儿找了份临时工的工作,是在建筑工地上拉沙子、搓灰、抬水泥。这活着实太累,桂芹成天累得哭激尿腚,又加上离了婚心情不好,没有一天不赌气撅嘴,常常无缘无故地嚎哭一场,真把那套哭功练得出神入化,眼泪水说来就来,小眼泡成天肿着,象阴天蓄满雨水的乌云。加上桂英这个小冤家,一句都不肯让着她姐姐,姐俩常常吵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并且还玩起了升级,改文斗为武斗了,把原本就狭小拥挤、乱成猪窝似的家改装成二战战场,直打得昏天黑地、炮火连天。好在这个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是怕摔的,母亲唯一担心的是家里那几张破床会不知什么时候在姐妹俩燃起的战火硝烟中轰然倒塌。所有这些战斗都是背着父亲发生的,父亲的权威是由棍棒和拳脚建立的,他从来不管谁对谁错,只知道各打五十大板,是个糊涂县令,当不得真的。所以就连桂芹这心眼来的慢的人都知道躲着父亲,当着父亲的面心里多烦燥也撑着,转过背就是另一个样子了。桂英可从来不哭,就算打架吃了亏,也绝不掉眼泪。她是个天生当女侠的材料,可惜没赶上战争年代,在当时又不懂什么武术功夫,当造反派年令还太小,否则拉起一帮队伍来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肯定不在话下。
母亲缠着父亲尽快给大女儿再说一门亲事,父亲骂骂咧咧了一通,言下之意是老娘们家事儿真多,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没有消停的时候,结了婚偏要离婚,离了婚又还要结婚,烦不烦----
骂归骂,该张罗还得张罗。于是,一个又一个歪瓜劣枣被依次领来让桂芹过目,其实桂芹心里还是放不下袁成,若是依她的本意,她早跑回那间破工棚去了,可母亲虽一个大字不识,却不知从哪听来一句格言“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不仅把这句话放在嘴边,还把它当成至理名言,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再和袁成合好。
桂芹对所有被牵来的货物都回敬一句干脆的“NO”,早把父亲的耐性折磨没了,他老人家有限的涵养功夫完全破产,于是,摔盆打碗、厉声叫骂成了家常便饭,几乎没有一天在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冲着大女儿发火的。桂芝在这段时间里吃相大有改观,伸筷子的次数减少了许多,能规规矩矩地低头扒饭,并早早离开饭桌。桂芹大概就是从那时落下的毛病,一辈子都是肿眼泡,两个眼角还向下倾斜,一副可怜巴巴的苦相。桂芹那满脸栖惶的神情,桂芝后来曾在自家那条没丢弃后自已摸回家里的小母狗脸上看到过,那小狗后来再也没有无忧无虑地欢跳过,它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总是含着泡泪。
“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相亲。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你就给我滚远远的,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父亲这次下了最后通牒,断没有半点回旋余地。瞧桂芹的这个命啊,她除了哭再没有别的法子。她嘴上起着大泡又肿着眼泡,见了那位后来成了她丈夫的男人的第一面。这是个在婚姻上属于老大难的男人,其貌不扬又木呐苯拙,吭吃瘪肚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女人遇上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至以脉脉含情的目光,他徜若要靠自已的本事去追求女人,只能是把鼻子撞扁了直至塌进鼻腔里去。他唯一的好处是孤身一人,没有负担,并有一份踏实的工作能养家糊口。桂芹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她就是不敢当众宣布,她要找袁成去。她刚要摇头拒绝,就遭到父亲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也不看看自已什么德性,又没工作又大舌头啷叽的,还挑什么挑?能有个人要你就不错了......”
桂芹羞愤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当时坐着一屋子的人,有素昧平生的介绍人,有这个不起眼、一看便知营养不良的男人,大家都瞪着桂芹。当着这么多人挨骂,叫人怎么受得了?
“你到底同不同意?你到底同不同意?”父亲活象拷问地下党的军统特务,怒目圆睁、声撕力竭地叫嚣着,连在一边看热闹的小桂芝都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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