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云际会时（1 / 2）
"此子好生猖狂！"。</p>
孙驼子紧握双拳愤愤的在身前的桌子砸了下去，这个表面儿上看起来半残废的驼子侏儒，竟然将这榆木打造的桌子拍成了碎块块儿。</p>
天机老人眯着眼睛坐在一边儿，"吧嗒，吧嗒"的开始抽烟，一团青烟萦绕在他的面容上，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拿烟袋的手...有些颤抖！</p>
他是天下第一人！</p>
天下武功第一人！</p>
兵器谱第一人！</p>
手中天机棒，棒打八方！威震武林十数载！可他的手确实在颤抖，不是气的，而是有些害怕，有些恐惧！</p>
十几年前，百晓生作兵器谱排名，他那时候的武功太高了，放眼天下，无人是其敌手，高手寂寞，他很寂寞，但等寂寞过去之后，他剩下的就是害怕了！</p>
为何？他是天下第一啊！是啊！正因为是天下第一才更害怕啊！江湖上从不缺乏争名夺利，他就像是一个标杆，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超越他呢！</p>
正因为如此，他这些年来，表方面带着孙女儿四处游荡，实则是在暗中维持各大势力的平衡，防止有人突然就窜出头儿来，威胁到自己，可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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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以前，沉寂江湖多年的上官金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动江湖！</p>
兵器谱上十七位高手尽皆俯首其下，"金钱帮"应运而生，两年来战无不胜，横行无忌，江湖中人人为之侧目，声势之壮，甚至已凌驾在'丐帮';之上！</p>
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野心勃勃准备挑战自己的上官金虹！</p>
这个人的武功...天机老人自觉老了，越是老了，他越是惜命，这是人之常情，可他又不服老，又想维持自己的地位，患得患失之下，就连自己的武功也是时有时无。</p>
"上官金虹横扫中原，小李探花风雪南归，剑客阿飞初入江湖，杀神韩文鬼泣神厌！"</p>
一句多事之人编篡的顺口溜，更像是一记大锤重重的敲在天机老人的心头。</p>
短短两个月来，四个风头正盛的高手，或是从前就成名的，或是新晋高手之列的存在，已经让这个沉寂已久的江湖不再那么平静了。</p>
"二叔！一把年纪了！消消火儿吧！"，辫子姑娘歪着脑袋，她就是孙小红了，叹了口气，她说道："上官金虹，小李探花，剑客阿飞，杀神韩文...前三者倒也罢了，这最后的一个人，实在是..."</p>
她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p>
天机老人的手不再抖了，烟锅儿里的烟灰被他敲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缓缓地说道："此子行事迥异于正邪之间，特立独行，偏偏武功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师承，神秘异常啊！"</p>
孙驼子恨恨的说道："他竟然为了挑战兵器谱，捏造兴云庄有宝藏的谣言消息...只怕明日又要血流成河了！有他在，这个江湖，平静不了了！老爷子，我们当如何应对？"</p>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还能怎么样？"，天机老人摇了摇头，道："此人一旦成长起来，便是邪道巨擘...危害甚大！他却不如阿飞那般，还可以引导，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自己的道路..."</p>
.......</p>
.......</p>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残雪未尽，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p>
小桥的尽头，有三五精舍，正是"冷香小筑"。</p>
在这里住过的有武林中第一位名侠，江湖中第一位美人，昔日此时，梅花已将吐艳，香气醉沁人心。</p>
但现在，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早已不复再见昔日的风流景象，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p>
小楼上的灯火仍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更鼓。</p>
已是四更。</p>
漫漫长夜已将尽，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p>
这究竟是深夜无寐的人，还是来自地府的幽灵？</p>
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魄、憔悴，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p>
他萧然走过小桥，看到枯萎了的梅树，他不禁发出了深长的叹息，梅花本也是他昔日的良伴，今日却已和人同样憔悴。</p>
然后他的人忽然如燕子般飞起！</p>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淡黄色的窗纸上，映着一条纤弱的人影，看来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零。</p>
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这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在缝着衣服。</p>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她面上全无丝毫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p>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针针地缝着，让青春在针尖溜走。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缝补，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谁也缝合不了的...</p>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长得很清秀，一双灵活的眼睛使他看来更聪明，但他的脸色也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p>
他正垂着头，在一笔笔地练着字。他年纪虽小，却也已学会了忍耐寂寞。</p>
那落魄的人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瞧着他们。他眼角已现出了泪痕。</p>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笔，抬起了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火焰，痴痴地出了神。</p>
那妇人也停下了针线，看了看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不尽的温柔，轻声道："小云，你在想什么？"</p>
孩子咬着嘴唇，道："我正在想，爹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p>
妇人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的手指上，但她却似乎全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p>
那孩子又道："妈，爹爹为什么会突然走了呢？到现在已两个月了，连音讯都没有。"</p>
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p>
那孩子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走的。"</p>
妇人皱了皱眉，轻叱道："你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p>
那孩子道："我当然知道，爹爹是为了怕李寻欢回来找他报仇才走的，他只要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脸色就立刻改变了。"</p>
妇人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p>
那孩子又道："但李寻欢却始终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呢？"</p>
妇人的身子似又起了一阵颤抖，大声道："他为什么要来看我？"</p>
那孩子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他一直是妈的好朋友，不是吗？"</p>
妇人的脸色更苍白，忽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道："天已快亮了，你还不去睡？"</p>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睡，是为了陪妈的，因为妈这两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得很。"</p>
妇人缓缓地合起眼睛，一连串的眼泪流下面颊。</p>
那孩子却站了起来，笑道："但我也该去睡了，明天就是妈的生日，我得早些起来..."，他笑着走过来，在那妇人的面颊上亲了亲，道："妈也该睡了，明天见。"</p>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走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瞧不见了，目中露出了一种怨毒之色，喃喃道："李寻欢，还有...韩文！别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p>
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p>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就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同样地疼他爱他，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无止境，永无条件的。</p>
她又坐了下来，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她怕黑暗。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p>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她脸色立刻变了，她整个人似已若然僵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那窗子，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恐惧...</p>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着的手，慢慢地推开了窗户，颤声道："什么人？"</p>
乳白色的浓雾一缕缕飘入窗户，袅娜四散，满月被浓雾掩没，已只能看得到一轮淡淡的微光。</p>
四下哪有什么人影？</p>
那妇人目光茫然四下搜索着，凄然道："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和我相见呢？"</p>
没有人声，也没有回应。</p>
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们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你..."</p>
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地伫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p>
窗子里的灯火也渐渐微弱，终于熄灭。</p>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p>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但黑暗毕竟也有过去的时候，东方终于现出了一丝曙色，随着黑暗同来的夜雾，也渐渐淡了。</p>
小楼前的梧桐树后，渐渐现出了一条人影。</p>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头发、衣服，几乎都已被露水湿透。</p>
他目光始终痴痴地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来是那么苍老，疲倦，憔悴...像是一个永远也清醒不了的酒鬼。</p>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呼唤——"诗音，诗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虽不能见你的面，可是这十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思念着你，这两个月来也在你附近，保护着你，你可知道吗？"</p>
骄阳划破晨雾，天色更亮了。</p>
这人以手掩着嘴，勉强忍住咳嗽，悄悄地穿过已被泥泞和落叶掩没的青石小径，穿过红漆已剥落的月门，悄悄地走到前面去。</p>
整个宅院已完全荒废，昔日高朋满座的厅堂，今日已只剩下蛛网、灰尘和一扇扇已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的窗户，四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p>
他走下长长的石阶，来到前院。</p>
前院似乎比后园更荒凉，更残破，只有大门旁的那门房小屋，门窗还勉强可以算是完整的，昔日曾经到过这里的人，无论谁也想不到这辉煌的宅第，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变成如此模样。</p>
他又弯下腰，低低地咳嗽着，一线阳光照上他的头，就在这一夜间，他本来漆黑的头发，竟已被忧痛和感伤染白了双鬓。</p>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p>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屋子里又脏又乱，一个人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p>
又是个酒鬼，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敲门。</p>
伏在桌上的人终于醒了，抬起头，才看出他满面都是麻子，满面都是被劣酒侵蚀成的皱纹，须发也已白了。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亲生父亲。</p>
他醉眼惺忪地四面瞧着，揉着眼睛，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见鬼了么？"</p>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真的见到了那落魄的中年人，皱眉叱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来的？"</p>
他嗓子越来越大，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p>
落魄的中年人笑了笑，道："两年前我们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p>
麻子定睛看了他几眼，面上立刻变了颜色，霍然站了起来，就要往地上拜倒，惊喜着道："原来是李..."</p>
落魄的中年人不等他拜下，已扶住了他，不等他话说完，已掩住了他的嘴，微笑着缓缓道："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p>
麻子赶紧搬凳子，赔着笑道："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上次小人有眼无珠，这次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爷你这两个月来的确老了许多。"</p>
落魄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这两个月来，你们日子过得还好么？"</p>
麻子摇了摇头，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吹牛，但在大爷你面前..."，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接道："不瞒大爷，这两个月的日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今天卖幅字画，明天卖张椅子来度日，唉..."</p>
落魄的中年人皱眉道："家里难道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p>
麻子低下了头，揉着眼睛。</p>
落魄的中年人道："龙...龙四爷走的时候，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p>
麻子摇了摇头，眼睛都红了。</p>
落魄的中年人脸色更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p>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首饰，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都分给了下人们，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她...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亏待了别人。"</p>
说到这里，他语声也已有些哽咽。</p>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叹着道："但你却没有走，你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p>
麻子低着头笑了，讷讷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p>
落魄的中年人柔声道："你也用不着自谦，我很了解你，有些人的脾气虽然不好，心却是很好的，只可惜很少有人能了解他们而已。"</p>
麻子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着道："这酒不好，大爷你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p>
他去倒酒，才发现酒瓶已空了。</p>
落魄的中年人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许多年来，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p>
麻子也笑了，道："这容易，我这就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p>
落魄的中年人道："你无论遇着谁，千万都莫要提起我在这里。"</p>
麻子点着头笑道："大爷你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p>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掩门。</p>
落魄的中年人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黯然自语："诗音，诗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p>
阳光照上窗户，天已完全亮了。</p>
茶叶并不好。</p>
但茶水只要是滚烫的，喝起来总不会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这正如女人，女人只要年轻，就不会令人觉得太讨厌。</p>
落魄的中年人慢慢地啜着茶，他喝茶比喝酒慢多了，等这杯茶喝完，他忽然笑了笑，道："我以前有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说过句很有趣的话。"</p>
麻子赔笑道："大爷你自己说话就有趣得很。"</p>
落魄的中年人道："他说，世上绝没有喝不醉的酒，也绝没有难看的少女，他还说，他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他目中带着笑意，接着道："其实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纪越大才越有味道。"</p>
麻子显然还不能领略他这句话中的"味道"，怔了半晌，替这落魄的中年人又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p>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说，这地方有宝藏..."</p>
麻子失笑道："宝藏？这地方当真有宝藏，那就好了。"</p>
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那落魄的中年人，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p>
落魄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怎奈别人相信的却不少。"</p>
麻子道："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p>
落魄的中年人沉吟着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他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才好浑水摸鱼。"</p>
麻子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p>
落魄的中年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两月前一闪而逝...江湖中有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p>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p>
落魄的中年人苦笑道："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只怕连我都对付不了！"</p>
麻子吃惊道："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爷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么？"</p>
落魄的中年人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p>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道："借问这里可是龙四爷的公馆么？在下等特来拜访。"</p>
麻子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忽然来了客人？"</p>
过了约半个时辰，麻子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原来是夫人的生日，连我都忘了，难为那些人倒还记得，是特地来向夫人拜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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