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雪人 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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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若换了第二个人开口,听着必然有怀疑的意思。但姜白虹一说,就仿佛不过是单纯的询问,全无半点恶意。池微怔了怔,原本不想回答,但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里,对方又是与自家全无关系的陌生人,有些原本说不出的话,此刻似乎也能说出口。他低声道:“池家祖传两套武功,一套是擒拿手,一套是刀法。我这一房学得是前者,大哥一房学得是后者,我一直很喜欢练武,从前也恳求过叔父教我,叔父却不肯答应。大哥得知此事后,便不大欢喜,但我不明白,只因这样的事,大哥为何便疑惑我是凶手……”

姜白虹笑道:“哦,我明白了。”

旁人遇到这样事情或者还要不解,姜白虹自身处境与池微颇有些相似之处,对这种家族中才能突出的养子可能遇到的事情,可真是再清楚不过。需知天份一高,自然易被人羡慕嫉恨,偏偏自家身份又是养子,便不如正主那样名正言顺。在长生堡中,堡主岳天鸣之子岳海灯性情开阔,并不计较这些。但其余人等却尽有难缠的,亦有那性情偏狭,对姜白虹暗地里动过手脚的。只不过姜白虹颇受岳天鸣宠信,自身剑法亦委实了得,慢慢立下根基之后,这些人便要仰视于他了。

想到少年时经历,姜白虹不觉一笑,又道:“那些脑筋不清楚的人,你都不必理他们。只要你自己立住了,天下便无人奈何得了你。”

池微仍有些迷惑,但此时夜已深沉,他先前头部又遭震荡,也无法深想下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也就睡着了。姜白虹翻个身正要睡,却恰碰上林皆醉一双漆黑的眼睛。

“嘿,你什么时候醒的?”

林皆醉微微一笑,“你们说话时,我便醒了。”

姜白虹忙把他的头按回枕上,“快睡快睡。”

大雪轻缓无声地下着,遮盖了一天一地。

姜林二人虽然睡熟,但他二人在长生堡长大,皆是十分警醒,外面的天色刚朦朦胧胧地透出一点灰色时,姜白虹忽然被外面的扑剥声音惊醒,道:“什么声音?”

林皆醉已披衣坐了起来,道:“外面不对。”

外面确实不对,这时仍在下雪,时辰虽已不早,天色仍是暗的,可窗外却有一角显出红光来,姜白虹听到的扑剥声音似乎也是传自那里。二人飞快穿好外衣,跳下炕来,这时池微也醒了,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姜林二人尚未回答,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尖叫,“啊”

池微惊叫起来:“圆月,是圆月!”

他披上一件外衣,飞快地冲了出去。

池圆月并没有出事,出事的,是昨晚同池微一起在树林中打斗的池山。

在池家院子一角,有一个废弃的牲口棚,现在堆放着些杂物,窗外透出的红光,便是这牲口棚里起的火。因下着雪,火势并不旺,池圆月早晨起来做饭,见到火光连忙过去救火,却看到牲口棚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露出了两只脚。

池家几人,连同姜林二人都出来救火,待到火被扑灭之后,众人在牲口棚中看到了池山的尸体。

他的尸体被燎得焦黑,形状甚惨。从方才起火的势头来看,他的尸身本不该被烧成这个样子。池木忽然长叹一声,“冰里去,火里去,冤孽,冤孽!”说着话,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面颊流了下去,竟不管地上的尸体,转身进屋了。

林皆醉却心生诧异,他并不避讳池山尸体的惨状,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弯下身仔细查看。

池海怒道:“我大哥都这样了,你翻他尸体做什么?”

林皆醉却不理他,继续仔细查看,池海伸手就要拦,姜白虹忽地取下腰间佩剑,也没除鞘,一剑横于池海与林皆醉之间。

“你别打扰他。”

池海伸手就要推,那一把剑却如铁铸一般,他推了一把竟是纹丝不动,池海不由胆怯起来,慢慢地缩回了手。

林皆醉检查完毕,便站起了身,并没有多说什么。池海哼了一声,眼见池木进屋后没再出来,也只得张罗着,一起把池山的尸体也抬了进去。他搓着手,道:“这可怎么是好?一连家里没了两个人,现下大伯又不管事,这后事怎么个办法,哎,现在下着雪,连棺材也没法进城买去。”

池微倒比他有条理些,道:“大哥的尸体,先和二叔一并安置在厢房里,现下天冷,尸身一时不会腐坏。大哥生前有爱穿的衣裳,先为他换上。”

池海道:“你说的是,他的东西,我都知道在哪里,我去寻来。”说着便进去了,池圆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池微看着心中不忍,走过来安慰了她几句。池圆月的眼圈霎时红了,一把抓住池微的手,大颗的眼泪直落到两人互握的手上。

当着姜林二人的面,池微未免有些尴尬,但他见池圆月这般伤心,却也并没有把她推开。林皆醉却一拉姜白虹,二人来到池木所在的屋门前,林皆醉伸手敲了两下,没待里面人回话,便推门走了进来。

池木坐在炕上,神情伤心之中,另有一种恐惧之意。姜白虹看得诧异,林皆醉却径直开口,“池老丈,看尸体的样子,当是死于刀伤。”他看向池木,“在背心处。”

那处刀伤极深,虽被烧伤掩盖,细加察看,却仍是看得出来的。林皆醉又道:“在他死后,有人在他身上泼上火油,这才起火。”可惜的是,大雪一直未停,池山到底是死在这牲口棚中,还是死后才被人转移至此,便不得而知了。

池木一怔,面上神情变幻几番,半晌无言。姜白虹见他面色极是憔悴,虽只一晚的时间,却似老了十岁不止,姜白虹想到昨晚他那一番热情款待,心中颇为不忍。

又过片刻,林皆醉见池木仍然沉默,正准备带着姜白虹离开,却听池木长长叹息一声,“两位公子,请留步。”

姜林二人便停了下来,听池木道:“老朽有要事相商。”

姜白虹便问道:“池老丈,您有什么事情?”

池木看了二人,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两位公子称呼错了,老朽并不姓池。”

这句话一出口,姜林两人就是一惊,随即听池木续道:“老朽不姓池,姓海,原是黑道出身。”

昨天晚上,二人还想着如何才能查出池家人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今日里池木竟然自己挑破了此事!姜白虹心中暗想:阿醉看人,真是一看一个准。林皆醉心中却疑惑:难不成昨晚自己与姜白虹的谈话,竟被他听到了不成?他手指半探入衣中,外表不显,实则已经触到了络绎针的机簧。姜白虹却不似他那般隐蔽,池木一报身份,他右手便已摸上了腰间的剑鞘。

池木没看出林皆醉的动作,姜白虹这举动却极明显,他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叹道:“姜公子提防老朽作甚,老朽的武功,十五年前便已废了大半。家里余下的这几个孩子,也绝挡不过你一剑之威。”

他这句话虽是自伤身世,却也暗地里捧了对方一下。姜白虹听了,多少有些得意,道:“你家那个池微,天赋却也不差。”

池木道:“他从未经历过江湖,武功练到现下这个程度,也算不容易了,可是老朽原有三个儿子,天赋也都不在他之下,可是都没啦,都没啦。”他握紧双拳,“这是报应,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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