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演(2 / 2)
两天前,位于北极军事联合体的要塞城市——奥斯特洛,由于不名原因导致粒子屏障受损,徘徊在外的原生体大量涌入,以驻军当时的力量完全无法抵挡。整座城市在一天之内化为废墟,仅仅是护送幸存者撤离都造成了大量伤亡。这场惨烈的突发事件成为了所有新闻媒体讨论的焦点,无穷无尽的报导和绝望恐慌的议论充斥着每一条街巷。
"根据这两日调查的情报,奥斯特洛粒子屏障受损点位于西南方位,受损原因排除设备老化的可能性。"她挥了挥手,调出城市的三维地图,"理论上而言,埃基斯粒子屏障能够隔绝红外线散射,并制造低温迷彩伪装,而原生体特有的趋热性会让它们会本能地避开。从最初建造以来,仍未出现能够识破伪装的原生体。这次的情报中,也没有目击未知类型原生体的报告。"
她平静简短的解释如同一支利箭,刺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将那道愈合已久的伤口狠狠掘开。教室里从未如此安静,伊利亚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变成了噪音。
她对学生们的反应早有预料,"或许你们已经有了猜测。"
"难道说和十年前……"一位学生慌乱地发言,甚至忘记了举手示意。而他的话语就像一颗沉重的石头,坠入水中时掀起层层涟漪,其他人也不再隐忍,讨论声中充斥着难掩的不安。
"就目前的情报来看,与十年前的今天,我联盟海岛要塞——泰莱城的沦陷事件,几乎是一致的情形。本次的事件发生在三天前,多半并非巧合。"
泰莱,伊利亚对这个名字最初的印象是在旅行广告上。他弟弟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说服父亲带全家人去泰莱旅行,就在他勉强同意的一周后,这座令人向往的城市便从这颗星球上彻底消失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带来的恐慌席卷了附近的城市,离开泛亚联盟的通行券一夜间被争抢一空。巨大的损失让联盟内部一度停止运转,当时的议长埃尔文·巴鲁克也被迫下台。
一座城市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抹除,被视为守护神的屏障轰然倒塌,提醒着仍居住在地上世界的人们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他们并不,也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安全。泰莱并不是第一座沦陷的城市,类似的事件从黑日降临时就从未停止过,只不过它的发生让泛亚的人们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无法躲避的死亡。
"泰莱事件最重要的意义在于让我们意识到敌人并不只有原生体,还有残暴更胜于他们的人类。"
"法勒斯。"江卯月眯着眼睛,轻轻吐出了几个令人胆寒的字眼。自诩为纯洁无瑕的自然人恐怖组织,法勒斯组织最初由叛离要塞的某个自然人所创建,宣称联合政府所垄断的基因编辑技术是对自然法则的亵渎,号召城外的流浪者反对城内的领导者,夺回进入城市的权利。二十多年来集聚了一支有一定规模的反抗部队,游走在各联盟外,时常对要塞城市发动袭击,也持续遭到军部镇压。
"法勒斯组织事先在在泰莱城内安插间谍,再通过内部接应秘密转移了一支作战小队。在极其隐蔽和迅速的情况下,夺取了东南方向n12号粒子发射部件的控制权。单独一个部件所能维持的屏障面积非常狭小,对于整个穹顶而言不过是一张裂缝,但整张屏障却因此失去意义。"
"我们也获得了新情报——海洋的存在不会对原生体的行动产生阻碍。大量原生体纷纷涌出水面将泰莱彻底包围,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驻军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也仅仅使极少量的幸存者成功转移。"
她身后的地图切换为战场的影像记录,在厚重的乌云之下,无数身形庞大的原生体正挥动着类人的扭曲肢体,不断向前拥挤着,晶岩般的躯体堆积成层层叠叠的怒吼着的山丘。像来自地狱的潮汐,吞噬所经之处一切生命,不可阻挡地向前袭来。有些学生似乎是第一次看见相关影像,僵直地坐在位置上,两只眼睛因恐惧而瞪大,像一张苍白滑稽的面具。
伊利亚仅仅通过影像见过这种东西,有人称他们来自地狱的恶鬼,也有人说是塔尔塔洛斯的泰坦,用尽任何过去的文明中的符号来诠释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他只知道,就是这些看上去毫无智能,仅凭本能肆意杀戮的丑陋生物,忽而夺去了父亲的生命。
"一周后,法勒斯组织宣告对事件负责。没有人相信一群毫无武装可言的人,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泛亚联盟发展多年的要塞。没人能预见法勒斯早已摒弃了人性,甚至不惜对同类展开屠杀。但是可怕的疏漏和渎职,才是引起恐慌的真正原因。联盟为她的傲慢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事后即使在防御技术上做出再多的革新,也无法治愈隐藏在人们心底的恐惧。"
"据官方情报,奥斯特洛所使用的粒子屏障发生器仍是十年前的旧型号,敌人的战术几乎没有改变,我不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而领导者的纰漏只能用民众和士兵的生命来偿还,这是个可悲的事实……"
哀悼会冗长且压抑,伊利亚的身体莫明地紧绷着,抗拒着脑内疯狂罗列的所有对未来的悲剧性预判,抗拒着那颗时不时怀揣退缩之意的心。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转移注意,在会场中有意无意地寻找着那个相识不久的身影,可直到会议结束都一无所获。
例行的降雨准时地出现在城市上空,但却遮挡不住天边夕阳浓郁而炽热的颜色。淅淅沥沥的雨滴掺杂着制冷剂的余味,不断吸走空气中的余热,凌乱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潮湿的雾气渐渐腾起,弥漫在那座不大的纪念碑前。
这座并不起眼的公园原本只是用于点缀的绿地,位于重明市的东南角,是距离被封闭的海岸线最近的位置,直到十年前突然增加了纪念意义。附近的居民大多已经将这处设施遗忘,甚至会有意避开,假装它并不存在。只有在每年的秋天,这里才会陆陆续续出现些生面孔。
属于泰莱的回忆,只会被泰莱的后代所铭记,这座满载回忆与理想的城市,就像夜空中的礼花,在顶点绽放而又瞬间消逝,不留任何痕迹,只留下这一座冰冷孤单的纪念碑。伴随着泰莱消失的无数生命,却无法留下自己的名字。
臂膀宽阔的黑发男人此时正伫立在石碑面前,没有雨伞的遮挡,他身上的黑色帽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沉重地贴紧他的身体。他却并不在意,那双冰蓝色眼瞳中凝结的悲伤像是漫涨的海潮,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这座慰灵碑下,埋葬着他的故乡,他的父母,他的童年和他所有的一切。而他却幸运地得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权力,即使这从未让他感到丝毫的快乐。
敲打在身上的雨滴突然被隔断,他被遮罩在伞下的阴影里。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让你这个时候跑来找我?"
"我被你说得像个白痴,曜星哥。"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佑真·威斯纳难得地穿了一身体面且拘束的白色西装,倒是与他上流人的身份相配。黑发男人垂下眼睛,带着嫌弃的意味打量着他的周身,目光落在他左手那一小捧稀疏的满天星上。
"你过来我很高兴,但这种东西就免了。"沈曜星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鲜花在如今的时代不过是供权贵之人挥霍和享乐的玩物,那依靠榨取财富和人命所开出的娇惯花朵,又岂是他们这些贫贱之人所能配得上的?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佑真的表情看去有点失落,"毕竟把它们种出来可耗费了我不少精力呢,失败了很多次,土还是我从郊区的路边挖来的。"
男人的表情像他所意料的那样停滞了一瞬,很快便接着说道:"简直难看死了,以后少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佑真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微笑着将那束满天星轻轻放在石碑前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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