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二十：天下再乱（1 / 2）

 苏百魁没有立刻落坐，先解下腰中一个小包裹，道：“这把酒壶上，留下了血手小三的掌痕。”</p>

送上酒壶之后，退两步，在一张紧靠木案的太师椅上坐下。</p>

颜凡接过酒壶后，看得很仔细，良久之后，才点点头，道：“壶形不变，留下掌痕，成就相当的高明。”</p>

苏百魁道：“但看上去，血手小三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童子就算他经过了易容，但改不了他带有童稚的口音。”</p>

颜凡沉吟了一阵，道：“兄弟，你是一路直奔镖局吗？”</p>

苏百魁道：“小弟自信已够谨慎，一路上，仔细观察，未见有可疑的跟踪之人。”</p>

颜凡缓缓站起身子，不停地在室内走动，双眉微锁，似是在思索一件很重大的事情。</p>

苏百魁缓缓站起身子，道：“小弟告退了。”</p>

颜凡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好！你先请下去。休息一会，晚上再替你接风洗尘。”</p>

苏百魁道：“不敢，不敢，但愿此行未把事情办错，小弟就很心安了。”</p>

颜凡沉吟不语，没有立刻答覆。</p>

最好的结果是，颜凡还未能决定这件事是错还是对？苏百魁已经站起身子，又停了下来，有着一种进退不得的感觉。</p>

颜凡来回走动了一阵后，回头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到局中躲几天，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p>

苏百魁低声说道：“万兄意思是……”</p>

颜凡道：“我担心你可能被人追踪到此。”</p>

苏百魁怔了一怔，道：“我一路谨慎、小心，相信没有被人盯上，万兄，这做法，岂不是大过小心了。”</p>

颜凡道：“我是小心了一些，不过，小心没有大错，苏兄还是要委屈一些时间了。”</p>

苏百魁冷笑一声，道：“万兄，兄弟这一趟，自觉得办得十分圆满……”</p>

颜凡笑一笑，接道：“我知道。”</p>

突然出手一指，点中了苏百魁的穴道。</p>

苏百魁吃了一惊，道：“万兄，你……”</p>

颜凡道：“我没有恶意，但你太低估了血手小三他们那批人，事关重大，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p>

苏百魁还想说什么，却被颜凡摇摇手，罅他说下去。</p>

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突然出现，抱起了苏百魁，离开了大厅。</p>

颜凡轻轻呼一口气，缓缓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p>

守门的镖伙计，突然快步行了进来，道：“总镖头，有一位华老先生求见。”</p>

颜凡啊了一声，道：“请他进来。”</p>

镖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而去。</p>

片刻之后，带着一个年约六旬，白髯垂胸的老者，行入大厅。</p>

这人满面红光，双目有神，一袭青衫，衬着垂胸白髯，有一股飘逸出尘的气度。</p>

颜凡迎接厅门口处，一抱拳，道：“在下颜凡，……”</p>

青衫老人接道：“我姓华，你叫华先生就是。”</p>

颜凡道：“哦！”</p>

青衫老人道：“我们谈正经，老配朽委托的事，办得如何？”</p>

颜凡道：“幸未辱命，他们已经接下了这票生意，三个月内，他们会送上人头。”</p>

华先生笑一笑，道：“办得很好，老朽就是来听这一个回信，告辞了。”</p>

颜凡道：“华兄，敝局化了相当的心血，才和他取得连系华先生接道：“我了解，这五千两银票，万总镖头先请收下，三个月见效之后，再付另一半。”</p>

颜凡道：“华兄，在下的意见是，我们化费了心血太大，酬劳方面，华兄能不能作得了主，增加一些？”</p>

华先生沉吟了一阵道：“万总镖头，希望再加好多？”</p>

颜凡道：“在下的意思是，希望能再加一万两银子。”</p>

秋风瑟瑟，晨寒犹冷，由河北保定府西行入晋的官道上，两匹健马，一前一后奋蹄急驰。</p>

第一匹黄标马上，坐一个身材修伟，四旬左右的男子，紫脸环目，满腮虬髯，一身深蓝色疾服劲装，外罩缎披蓬，青色头巾，背插长剑，血红的剑穗，随风飘拂，马鞍前斜挂一枝三尺八寸长的铁拐，看上去神威凛凛。</p>

后面一匹枣红马上，却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美丽少妇，大红披蓬，玄色短装，腰中横束一道红丝结成的绳索，一端结一个光芒耀目的鸠头金锤，一端系一个雪白的银球，由盘腰索绳中结垂两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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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衣著特殊，一望即知是武林中人物，虽然秋晨寒冷，但那两匹健马仍跑的满身汗水。</p>

这时，两人正行到一片树林旁边，那玄裳少妇忽的一抖缰绳，枣红马陡然间向前疾行了五六尺，追在那大汉马后，笑道：“大哥，咱们已兼程赶了半夜，人虽不倦，只怕马已困乏不堪，不如在这道林旁边休息一下再走。”</p>

那紫脸大汉一勒马缰，转头答道：“不错，一阵急奔，恐已有六七十里，也该让两匹牲口落落汗啦。”</p>

他相貌虽然威猛惊人，但对那少妇言词却十分谦和，当先跃下马背，牵马入林。</p>

这一男一女，就在林边一株大榆树下，席地而坐，玄装少妇由马鞍上取下干粮包裹，打开摊在地上，笑道：“这一次北岳大会，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绿林豪杰，如果真都赶往参加，那人数恐要有数百之众，想争那绿林盟主之位，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满江北六省，享誉之隆，无人可比．如今对这绿林盟首之位，又何必定欲力争？”</p>

那紫脸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此次恒山大会，名虽是争霸绿林盟主之位，其实就是一叟，二奇，三雄，四怪和咱们两人之争，那三雄四怪虽然武功很高，但我自信有能力制服几人，二奇名满江湖，不可轻敌，我虽久闻其名，还未会过两人。自然，最可顾虑的还是罗浮一叟，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情形又自不同……”</p>

那少妇缓缓放下手中干粮，目光疑注在那大汉脸上，微现忧伤的说道：“我自知本领有限，只怕无能相助大哥。”</p>

紫脸大汉忽然仰面一阵大笑，道：“只要你站在我身侧，用眼睛望着我，就能激励我必胜信念，哪里还能让你真的出手相助……”</p>

他忽然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在未遇你之前，我确实是个嗜杀成性之人，行事从无是非之分，但凭当时的好恶之念，恣意而行，而且出手险毒，从不肯留人一步，因此江湖上才送我一个冷面阎罗的绰号，当时我并不以此为憾，反有些沾沾自喜。但自从和你相识之后，不知不觉间性格上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往把杀人视为赏心乐事，现在，却变成极大痛苦，唉，几年来，我虽然尽力改过向善，但因过去积恶太甚，结仇太多，始终无法获得一般侠义道中人物的谅解……”</p>

那玄衣少妇一扬黛眉，接道：“那也不能怪你，他们对你诸般逼迫，都是我亲眼所见，那种赶尽杀绝的做法，未免过分，自然不能怨你施下辣手对付他们。大哥，你不要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你是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呀！我心里一点也不怪你！”</p>

紫脸大汉突然伸手握着那少妇玉腕，神情激动，热泪盈眶，说道：“你对我情爱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回想起以往诸般恶迹，恨不得横剑死你面前……”</p>

玄衣少妇慢慢的把娇躯偎入那大汉怀中，轻举右掌，堵住那大汉嘴巴，笑道：“我不要知道你过去所作所为之事，但自我嫁你之后，没有看到你妄杀过一个好人，做过一件错事，三年前你伤人，我知道那是被迫，如果他们不是伤了我，你还不肯施下毒手，大哥，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离开你了……”</p>

那紫脸大汉，黯然一叹，道：“这几年来，我已经觉着领受的太多，像我这般满身杀孽的人，皇天还这样厚爱于我，更增我无比的愧疚，我这次不惜重入江湖，赶赴北岳，争夺那绿林盟主之位，并非是心存名利，而是想藉那绿林盟主地位，约束同道……”他话未说完，忽闻一阵低弱的哭声，随着那萧萧秋风飘传过来。</p>

玄衣少妇一挺身，由那大汉怀中跃起，道：“大哥，听，这荒林之中，四无人家，那来的啼哭之声？”</p>

紫脸大汉脸色微变道：“咱们瞧瞧去，只怕是……”他忽然住口，急步向林中奔去。</p>

这一片荒林，大约两三亩地大小，榆槐丛生，衰草荒芜，两人奔行了四五丈远，忽觉迎面秋风挟着一股血腥气味。</p>

冷面阎罗就地一跺脚，但闻“砰”的一响，碎石纷飞，沙土四扬，坚硬的沙石地上，登时下陷了两寸多深一个脚印。</p>

只听他冷哼了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微一挫腰，凌空而起，右掌随势劈出。</p>

一股凌厉的掌风，震的盘空交错树枝，波开浪裂，但闻瑟瑟闷声不绝，黄叶枯枝，纷纷飘坠。</p>

玄衣少妇紧随着跟踪跃起，飞落在那紫脸大汉身侧，两人这一跃之势，大约三丈左右远近。</p>

定神望去，只见一丛深草旁边，横陈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并肩仰卧，两人衣着都很华贵，但死状却是很惨，男的两臂被折，又被拦腰一刀截断，女的上半身衣服已被撕破，酥胸半露，散发覆面，身中四刀，三处是人身要穴。</p>

那玄衣少妇虽是一身武功之人，但心地却很善良仁慈，目睹惨景，不自禁滚下来两行泪水。</p>

冷面阎罗侧脸望了娇妻一眼，满腔忿然之色，道：“咱们如能早到一个时辰，这两个人也不致被杀死了……”</p>

忽闻那枯草丛中，传出来微弱的哭喊之声：“妈妈……妈妈……”</p>

声音若断若续，低弱凄楚，玄衣少妇眼中热泪，倏然间急涌而出，纵身一跃，从两具尸体上面掠过，分开乱草，抱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满身鲜血，奄奄一息。</p>

她顾不得再和冷面阎罗说话，抱着孩子急奔出林，到了林边拴马之处，急急从马鞍旁取下水壶，再从披蓬上扯下一块布绺，洗涤了那孩子身上血污，只见孩子左肩右腿之上，各有一道两寸多长，深可见骨的刀伤，幸好尚未伤到筋骨。</p>

可是，这等极重之伤，纵是成人，亦难忍受得住，何况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p>

幸得她是会武之人，对疗治刀剑之伤，十分熟习，当下轻轻把孩子放在地上，急趋丈夫坐骑旁边，解下马鞍上携带的金创药，很仔细替那孩子敷上，用布包扎起来。</p>

她虽是少妇之身，得因未曾生育过儿女，替他扎好伤势之后，下一步不知该如何才好。</p>

沉忖了一阵，才拿起水壶，轻轻启开孩子牙关，向他口中灌了几滴开水。</p>

只听身后一声长长叹息，道：“这孩子长得倒很可爱。”</p>

玄衣少妇只听那叹息之声，已知身后何人，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大哥，这孩子好生可怜，咱们把他带走好不好？唉，自我和大哥结婚以来，就日夜盼望给你生个儿子，那知我肚子不争气……”</p>

话至此处，忽觉一阵羞意，泛上来两颊红晕，垂头接道：“这孩子不但可怜，而且也生得非常清秀，他身上两处刀伤，都很沉重，要是不用大哥‘止血生肌散’相救，只怕他决难活得下去。”</p>

冷面阎罗沉吟了一阵，道：“香妹之言，本和我心意相同，不过……不过眼下时机不对，我们争雄北岳，胜负生死，都难预料，如果带着这样个重伤的孩子，不但诸多不便，且将有碍手脚，还是不带的好，想这道路之旁，定会有人经过，不如留给别人……”</p>

玄衣少妇缓缓把目光移注在怀中孩子脸上，神情中无限怜惜，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就是你说错了，我也是要依你的。”言词虽然柔和，但声音幽幽，热泪满眶，显然在这短暂的一刻之间，她对孩子已由怜悯生出很深的爱意。</p>

她轻轻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孩子忽的睁开了一双失神无光的眼睛，低弱的叫了两声：</p>

“妈妈，妈妈……”又闭上了眼睛。</p>

那两声低弱的呼唤，是那样的亲切，玄衣少妇含蕴在眼眶的热泪，不禁簌簌落下，滴在那孩子脸上。</p>

她不再回顾身旁的丈夫，放下孩子，缓步走到坐骑旁边，跃身上马，向前奔去。</p>

冷面阎罗紧随着翻身上马，追在身后，默然无语，其实他心中何止有千百句话要说？他从未见过娇妻这般衰怨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忍，恨不得立刻答应她，带着那孩子同行，但他一想到赶奔到北岳之后，那争夺天下绿林盟主的惨烈搏斗，带着一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实有不便之处，只得把想说出口之言，勉强忍住。</p>

两人放马奔行，约有五里左右，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冷面阎罗回目望去，只见五匹快马并排急驰而来，铁蹄过处，尘埃弥天。</p>

他内功精深，目力大异常人，一望之下，已然看清来人面貌，不禁微微一皱眉头，低声说道：“香妹快请勒马，有人追咱们来啦！”</p>

那玄衣少妇猛的一带马缰，枣红马打了一个转身，停在路侧。</p>

但见五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片刻之间，已追到两人身外数尺之处，马上人一齐猛收缰绳，只听群马一阵长嘶，前腿竖立，收住急冲之势，马上人却不待马蹄落地，一齐飘身下鞍，动作轻灵迅快，非有极好的轻身功夫决难办到。</p>

五人跃下马后，同时对冷面阎罗一个长揖，说道：“胡大哥别来无恙，这几年你到那里去了，害我们找得好苦……”</p>

冷面阎罗轻轻叹息一声：“你们还找我作甚，我早已洗手归隐，不问江湖是非了。”</p>

最左首一个年龄较大之人，忽然面现凄然之色，说道：“大哥纵然洗手归隐，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才好，这几年来，江北武林道上，盛传大哥遇害之事，一班兄弟，无不忿恨填胸，立志要替大哥报仇，只是大哥遇害一事经过，传说纷纭，莫衷一是，究竟谁是正凶，一时之间无法探得确实消息，害得一班兄弟们奔走江北六省，到处寻访大哥行踪，探听大哥遇难确讯，数年奔走，始终未能探得确实消息，但我知大哥一身武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放眼当今江湖，有谁是大哥敌手？遇害之事，恐是谣传，但因无法寻得大哥下落，只得半信半疑，一班兄弟在久寻大哥不得，大都心灰意冷，只余下我们五个，立誓要寻得大哥下落，如果证实遇害之事确真，亦要寻得大哥遗体安葬，再找正凶，替你报仇，想不到大哥确是有意逃避我们……”言词虽是说的婉转，但隐隐含有责备之意。</p>

只听冷面阎罗黯然一声长叹，说道：“承蒙旧时兄弟们对我这等关怀，小兄十分感激，但近年之中，我已深悔过去的一切作为，满身罪孽，两手血腥，因此埋名深山，隐迹荒巅，忏悔我半身债孽。”</p>

五个大汉望望他身后飘拂的血红剑穗，马鞍上挂的铁拐，脸上现露出不信神色。</p>

冷面阎罗目睹几人神情，不禁微微一耸双眉，冷冷的说道：“我胡柏龄几时打过诳语？</p>

这次我重整剑拐，再履江湖，但我欲所作为之事，已和昔年大不相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请几位转告一班旧时兄弟，说我胡柏龄谢他们的一番关怀旧情，但我已于数年前洗手退出江湖，江北绿林道上，早已没有冷面阎罗胡某人这号人物了。”</p>

说完带缰转马，欲待走去。</p>

五个大汉素知他为人做事，稍不遂心，举手就要杀人，见他转马欲走，那里还敢伸手拦阻？相互一使眼色，一齐拜伏地上，说道：“大哥请稍留片刻，我等还有下情禀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