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湖难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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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

景博文自言自语一声,用折扇敲了敲脖颈,忽然又轻轻摇头自嘲一笑。

“跟他们比起来,本公子确实不算太坏。”

而在笑过之后,景博文又忽然开口问道:

“那个混蛋,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跟我说完话的下一刻就死了。”

姜北丢下那些被他捏在手里的栏杆碎石,任凭它们坠下云海。

而姜北的目光则是一直跟着那些栏杆碎石,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凶狠,阴厉非常。

“我让人把他丢进了兽圈,就跟这些碎石一样,直接丢了进去,然后亲眼看着他被一群异兽争夺分食,最后连一根毛发都没剩下,全都进了那些异兽的肚子。”

闻言之后,景博文看了姜北一眼。

只看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然后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便宜他了。”

景博文忽然笑了起来。

“若是将他交给本公子,就定要剥了他的皮,再做成人彘,养在茅厕里,一日三餐还要绝对管够,便是不吃,也得撬开嘴巴给他喂进去。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才能一泄心头之愤。”

也似是脑海中已经想到了那般情景,说完之后,景博文面上笑意更浓,可一双眼眸却在吞吐寒光不定,一身杀机戾气也沸腾不已,着实有些令人胆寒。

姜北瞥他一眼,忽然冷哼一声。

“云小子不该下地狱,倒是你,得下十九层。”

“下就下,本公子不与常人同,更何况还是十九层?对得起本公子这一生所为了!”

景博文大笑一声,格外潇洒地将折扇一甩打开,将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大跨步地转身离开,朗声道: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留得生前身后事万古恶名与人章!谁人敢章?!哈哈哈哈!”

猖狂笑声,越行越远。

姜北回头看了许久,忽然摇头一笑,却跟着便又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

“老子敢章!”

刑罚堂,三层。

老道人难得在葫芦里面还有酒的时候没喝酒,反而是坐在案几这边,也便云泽的位置上,冷眼盯着坐在案几那边的席秋阳,脸色格外难看,却接连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云泽乃是云温书之子这件事,老道人不想席秋阳知道,毕竟这两人也是互相打了上千年的老对头,虽说算是亦敌亦友,可当初云温书彻底销声匿迹之后,席秋阳为何会近乎发狂,不只是找遍了整个天下,更只身杀上瑶光圣地,老道人心里是一清二楚。尽管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云温书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席秋阳却依然未曾放下当初的遗憾,就让老道人有些拿捏不清,一旦被席秋阳得知云泽就是云温书的唯一子嗣,又会闹出怎样的事端。

也正因此,若无必要,老道人就已经做好了将这件事彻底烂在肚子里的打算。

当然,也得烂在罗元明和陆家平的肚子里。

可老道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泽不过外出完成一份悬赏,回来之后竟是忽然变成了这番模样,更口口声声自言自语说出了“自己也该下地狱”的这种话来,就让老道人一时惊怒交加,直接杀到了刑罚堂,要找昨日在云泽离开之后,方才没过多久就无声无息跟了出去的席秋阳问个清楚。

但却是来得太过着急,没能事先想好措辞,而如今到了已经见到席秋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老道人才终于冷静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前辈?”

席秋阳皱着眉头叫他一声,面带困惑。

“不知前辈来找晚辈,所为何事?”

“何何事?没什么事!不对,有事!”

老道人嘴巴一哆嗦,眼神躲躲闪闪看向别处,下意识就要否定,却又实在有些放不下,立马改口,两眼圆瞪挑起眉头看向席秋阳,迫不得已只得信口胡诌起来。

“老道我我,方才经过那云小子的弟子房门口,忽然,忽然就听到他在里面说胡话,说的还是俗世那所谓的黑暗两年的事儿。出于,好奇,对,出于好奇,老道我就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那小子没过多久就醒了,但也可能是癔症又犯了,胡言乱语了好一阵,之后就忽然说了些怪话,什么‘所有从俗世活下来的人,都该上刀山,下油锅,五马分尸,都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还说,自己也该下地狱。”

好不容易结结巴巴说完了,老道人才终于喘了口气放松下来,故作镇定地盯着席秋阳,开口问道:

“你昨天不也跟着出去了嘛,这,到底是”

一边说着,老道人一边往弟子房所在悬空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尽管对于这位花白胡子老道人的行为举止觉得有些古怪,可席秋阳也就只是满脸狐疑地看他一眼,而后便叹了口气,将昨夜云泽与王正良生死搏杀,最后王正良自尽在云泽面前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而在闻言之后,老道人就忽然沉默下来,难得露出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暗暗沉思。

可席秋阳却并不在意老道人是否还在听,方才说完了事情经过之后,就继续开口道:

“自从回来之后,晚辈其实也一直都在关注云泽的情况,包括他发烧时说的那些胡话,以及醒来之后的胡言乱语,晚辈全都听在耳中。”

言至此间,席秋阳忽然一顿,眼神看向老道人。

尽管未曾明说,可席秋阳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但老道人却是充耳不闻,仍旧保持着暗暗沉思的模样。无奈之下,席秋阳也就只得放弃,不再试图打听为何老道人要说谎,又为何会如此关注云泽,而后便继续说道:

“对于俗世那所谓的黑暗两年,晚辈亦是有所听闻,只是并不详细罢了,也未曾想到那时的环境竟会残忍残酷到这种地步,乃甚于就连当时方才不过八九岁的云泽,都迫不得已只能靠着同类相食才能勉强存活下来。若要在此之上更深想几分,云泽如今的心性、心魔、癔症,或许就都是与此有关。而其极低,入道极晚,可如今却已经鱼跃龙门开辟气府,就足够证明他天赋绝对不低,却又偏偏表现平常,毫无悟性可言,便在晚辈看来,也必然是与这些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尤其是在癔症之下,那时的云泽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如何暂且不说,可原本只勉强参透了《乱云步》一分真意的云泽,忽然就施展出了五分真意”

席秋阳吸了一口凉气,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案几上,皱眉深思。

“若是晚辈所料不错,一旦云泽可以做到接受那些过往,摒除心魔癔症,或许就这能做到在晚辈所走道路一旁,另外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甚至是走的更远,独占大道所留的一线生机。可如何才能让他接受”

方才还在置若罔闻的老道人闻言之后,当即两眼一瞪,忽然就变得有些气急败坏,一拍案几,震得案上书籍书简长明灯都猛地一跳,一整个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直接开口将席秋阳还未说完的话打断。

“道路?什么道路?走什么更远?不会死人的吗?!生机就只一线,争什么争?有什么好争的?!依着老道我来看,就做个凡人也挺好,有点儿自保的本事就成了,老道我保管他能吃喝不愁,荣华富贵,就老老实实结婚生子安享百年,不比什么都强?天都要塌了,非得冲上去扛着吗?要抗你抗,凭什么让让”

越说越激动的老道人忽然回过神来,“让”了半天也没个后文。

席秋阳眼神微沉,逐渐变得有些凌厉。

被这般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的老道人吞了口唾沫,干咳一声,眼神躲闪着伸手去解那只青玉葫芦,却是过了好半天才终于解开,再随手拔掉葫芦塞子,就嘴对嘴地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起身,喝到嘴里的散酒没多少,可起身之后却是跑得极快。

席秋阳未曾阻拦,反而是渐渐垂下眼帘。

可他搁在案几上的,十指交叉的双手,却已经用力到关节都发白。

心湖中,狂风暴雨,波澜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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