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往事苦(1 / 2)
北城以北极北处,有大雾封山。
山是鬼山,雾是血雾,腥气着实刺鼻,也不知这座纵横绵延八百里的黑石山上究竟埋葬了多少生灵,才会如此尸骸遍野,满地枯骨,更致使囊括了山上八百里方圆的厚实血雾浓郁至此。便只需在其中走上一遭,就会如同血池中游过一趟。
一路走过十万里的老道人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周身圣人气机撑开一片清净之地,沿着坑坑洼洼羊肠小道一样的山路往上走。在路过一座栈桥时,低头下看,瞧着原本不知什么模样的山涧由自高处奔腾而过,在此间折转,猩红颜色的水流激荡澎湃,漂浮无数尸骨在其中沉沉浮浮。偶尔水流太急,便会撞在山壁上,清脆声响也被轰隆隆的水流声掩盖过去,却仍是可以见到枯骨崩碎,被猩红水流一路卷带着,经过老旧栈桥的下方,一路向着山下而去。
老道人愁眉不展。
愁的不是这原本八百里山清水秀竟是变成了这幅生灵寂灭的模样,而是在为自己如今竟会送上门来被人揍而发愁。
但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有青雨棠在学院,再加上自从开学以来,老道人虽然总是深居浅出,却也未曾遮掩自身行踪,学院里的许多学员都曾见过他,青雨棠也在其中,虽然未必认得,可他毕竟也是学院里唯一一位圣人境,与乌瑶夫人联络时,就怎么都该提到一两句。
却也正是因此,乌瑶夫人对于他隐姓埋名藏在整日买醉之事,必定是早就知晓。
若在往常,被发现了也无妨,换个地方继续隐姓埋名整日买酒也就是了,可如今却是多了一个云泽出来,老道人就怎么都不能撒手不管,只顾自己。
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老道人将双手插袖,目光从下方的虎跳涧上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更高处。
倘若乌瑶夫人是在得知此事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依着往常性子,直接杀去学院质问究竟,或许老道人也就不会如此担心。可怕就怕在乌瑶夫人如今是一反常态,非但不曾怒不可遏,直接杀去学院,闹个天翻地覆,反而隐忍隐耐,不声不响,就让老道人越发觉得有些心慌。
其中有些原因是还没查清云泽身份,但这件事却并不足以当作借口,而其中更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老道人就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出。
再一阵唉声叹气。
暗自感叹的是没曾想到,那青莲妖族出身的青雨棠,竟然会跟乌瑶夫人扯上关系,若能早些发现,或许也就不必如此。
可毕竟事已至此,哪怕老道人有心想逃,也已经没有继续逃的理由。
“酒都戒了,还怕一顿打?”
老道人口中一阵碎碎念,挪着步子步伐缓慢走在山道上。
以圣人脚力,哪怕山上已经被乌瑶夫人刻下了堪称手笔巨大的灵纹阵法,不能随意进入,不能踏空而行,不能缩地成寸,也最多最多半个时辰就该抵达山顶。可老道人如此一步一步挪着脚步,又偶尔停下瞧一瞧那些已经枯萎焦黑的杂草老树,原本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就生生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终于迈上最后一级古旧破烂的山路阶梯,眼前也豁然开朗。
一座阴森森的府邸,就建在此间。
黑门黑墙黑砖黑瓦天井冒黑气,院子里还栽了一棵枝桠斑驳、焦黑枯萎的歪脖子老黑树,整一座鬼宅模样。
老道人驻足原地,迟疑不前。
许久,黑门忽然吱呀一声,在这一片阴森死寂的地方忽然响起开门声,让低头不语满脸犹豫的老道人吓得激灵灵一个寒颤。
黑府里走出一个黑衣小童,长相还算俊秀,可在眼神里却是有着隐藏不住的,源自骨子里本性的凶戾凶残,本体乃是叱雷魔猿,异兽猿猴的一种,如今却是成了乌瑶夫人的看门小童。
而在两个半月以前,不止是在凡人常用的网络上,更在修行界也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个是发生在北城以东,在一海上岛屿,忽然出现黑云倒灌的场景,形似沧海横流,中有八头大蛇身长百丈,是八双血眼腥光乱,啸声惊震离恨天。另一个则是言说在北城以北有血雾封山八百里,腥气刺鼻,中有怒兽咆哮,显现百丈巨影,舞弄雷霆,大杀四方。
其中后者所言,便是这黑衣小童闹出的巨大事端,但外人却有所不知,这黑衣小童当时还真不是什么大杀四方,而是途经此处,忽然瞧见黑山山顶有一宝药异果,一时之间动了心思,意图采摘,却不想惊扰了定居在次的乌瑶夫人,催动灵纹阵法,升腾八百里血雾封天,将他困在其中。而外人之所以能在遥远距离也可见到百丈巨影舞弄雷霆,则是黑衣小童现出真身,施展出了秘术神通,招引雷电作为神兵,想要破开血雾封山,逃之夭夭,却终归没成,被乌瑶夫人一掌拍落地面,不得不做了这看门小童。
而最为屈辱的,则是这叱雷魔猿原本化成人形之后,该是一位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铁血大汉模样,却偏偏被乌瑶夫人觉得着实碍眼,也就施展非常手段,才将他变成了这幅小童模样。
好歹本体也是百丈之高的叱雷魔猿,好歹也是入圣境界的魁梧异兽,可如今却是落到了这幅田地,尤其乌瑶夫人喜怒无常,与当年闻名时全然不同,动辄一身圣人气机席卷而出,浩浩荡荡八百里,让方才入圣的黑衣小童只能胆颤心惊躲躲藏藏,有着说不出的苦楚难过,满腔凶狠戾气无处发泄的同时,也是越发想念当初可以随意纵横的那些过往岁月。
只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而眼前这花白胡子老道人的眼神也越发古怪,就更让黑衣小童觉得愤愤难平。
“夫人叫你进去!”
黑衣小童伸手推开黑门,语气不善,目光阴冷,恶狠狠盯着老道人,哪怕已经知晓老道人同样身为一方圣人,也是丝毫不惧,只想着干脆就被一巴掌拍死算了,总好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现状。
未曾修行任何隐匿之法的黑衣小童,在老道人眼里看来,就与本体无异。
而在闻言之后,老道人也就猜出了什么,口中啧啧一叹,冲着那黑衣小童咧嘴一笑道:
“老道我是来挨揍的,你又是乌瑶的看门小童,虽然不敬,可老道我怎么也不能对你出手。但有句话老道该说还是得说,你这小猴儿的脾气可得改一改,安心给乌瑶做好门童,再学着对待客人恭敬一些,说不得乌瑶再过几日就忽然心情大好,放你离开,让你可以重新逍遥自在。”
“废话少说,夫人叫你!”
黑衣小童脸膛黝黑,对着老道人一阵咬牙切齿,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之后,便就直接转身回去。
眼见于此,老道人方才好些的心情又忽然重新低落下来,一阵愁眉苦脸,踌躇不前。直到许久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抱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想法,毅然决然大义凛然进了府邸。
黑衣小童正在前院清扫灰尘,见了老道人时,仍是脸色不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老道人却并无心思继续与这黑衣小童继续玩笑,而是已经察觉到乌瑶夫人就在正房,花白眉头也随着脚下一步挨着一步慢慢挪动,逐渐拧成一团,直到站在门前时,却也不曾等来想象中的暴雨雷霆。老道人满腔压抑,又一次心怯胆弱,驻足不前。
乌瑶夫人越是如此,老道人就越是心慌。
弄不懂个中缘由的黑衣小童动作麻利,已经扫过了院子,无事可做,就依着往常习惯在正房门前的台阶上抱腿坐下,斜着眼睛去看低头不语,满脸复杂的老道人。
“老头儿,你要有话那就赶紧说,要是有屁就赶紧放,这么大年纪了还磨磨唧唧的,真比娘们儿还娘们儿,大爷我最瞧不惯的就是像你这种人,放个屁还得酝酿老半天,到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又是千折百转。怎么,放屁还是吹箫呢?再者说了,吹箫那得是千娇百媚的小娘们儿吹起来才好看,才舒服,你他娘的都已经十个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弄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砰!
没由来的一股气机,忽然砸在黑衣小童背上,直接将他还没说完的那些个不堪入耳的浑话彻底打断,也将他直接砸得飞了出去,狠狠趴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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