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回:无须之祸(2 / 2)
“大神官”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煤矿中的碎石相互碰撞。
“叫他做什么?”他嶙峋的爪覆在脸上,自上而下地滑动,像是揭下一层早已脱落的面具,“来听将死之人的呜咽?”
他——它的声音太过古怪,不止是在狭小空间内滚荡似的回音。就好像有两种声音,一个属于楚天壑本人那普通的男性的温和嗓音;另一种是嘶哑的、带着好像喉咙被抓破似的气鸣声,一种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古老而绵长。像是来自厚重的远古,带着不堪回首的历史感;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带着不可直视的侮慢感。二者又像一个整体,来自一体的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不同形态,教人无法识别。那两种声音也存在细微的、不可捕捉却切实存在的时差,但怎么听都让人分不清先后。它们错开又合并,如层层递进又相互碰撞的涟漪,在另一个空间内回荡堆叠,折射到名为现实的可怕造景。
杀了他。这是白涯脑内的第一个念头,尽管楚天壑本人的意志并不明晰,但这个占据他躯体并作出此等表态的怪物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它很危险,是那种任何人看到它的容貌、听到它的声音都会迸发出的本能的对危险的恐惧。
最好连它的存在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杀了它。
没有任何犹豫,白涯一刀刺进他的胸膛,却在穿透人体的部分后碰触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阻力。像是在强风中伸出手臂,张开手掌所感应到的一样,然后有这样一种力成为了刀刃的缓冲。这一刀像是刺进去了,像是没有,仿佛穿透了一个空泡,一个比水的张力更强大的屏障,也可能只是触及了它的外层。白涯再追加了两分力,黑色的刀刃没有深入太多,他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了。
一种热力从他的胸膛内攀附而上,像手一样死死抓住了他的刀刃。黑色的弯刀像是经历了高温的淬炼,白红的光彩慢慢向上蔓延。“楚天壑”的肘腕、膝盖等一切关节反折过来,方式极不自然,伴随着骨头被折断时的咔嚓响声。他以非人的容貌,将身体扭曲成非人的角度,直到完全翻转过来,像是正面对着白涯一样。
胸口没有血溢出来,反而有一种火光在扩散。并非明火,而是灼烧的烬火从刀刃开始扩散,逐渐侵蚀焚烧了他的衣服。布料化作不可见的粉末,伴随着从伤口中徐徐飞扬的红与黑的粒子,像炉灶里蹦出的火星,却比它们更灵动。直到他胸口的大洞完全呈现。
像是……眼睛的形态,还是嘴?但不论是什么,这个洞窟,都是竖在胸膛上的。两边各自有一排锋利的灰白的弧形锥状物呲了出来。那是利齿,还是骨骼?这看上去好像白涯再将刀捅深一些,这巨大的洞就会闭合,用爪一样的牙将他的手臂撕扯下来似的。
“楚天壑在哪儿?”白涯死抵着刀。
“楚天壑?”他念道,“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白涯恶狠狠的。他的眼睛又变成了之前那样——黑色的眼白与白色的瞳孔。
阴阳错乱,混沌未开,“理”则在这之中孕育迸发。
“你敢吗?”
他将这嗤笑置若罔闻。却在下一刻看到了刺眼的光——无法直视的、刺眼的黑色光芒。
黑色的……光?
“烛照——”
祈焕冲上去一把将白涯推开。两人栽在地上,白涯立刻用幽荧白刃将自己撑起来。他愤怒地对祈焕吼道:“你干什么!”
“你不要命了吗!”
两人转过身,看到烛照黑刃像是被看不到的手推送进去……或是被里面的什么拉进去。这么说刀刃应该完全穿过了他的身体才对,可并没有,刀身完全消失不见。这怪物依旧是笑着,就好像生来脸上的名为嘴的伤口就是那个弧度裂开的。他抬起一只手,白涯的另一把刀忽然脱手,就像是受到了黑刃的召唤一般。接着,仿佛某种示威,某种挑衅,人形的怪物伸出黑色的长舌,舐过刀锋却没有受伤。反而在那纯黑的舌中央,也生出一颗红色的、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睛。
接着,他昂起头,喉部也裂开了缝隙,像是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某种庞大的法力。但他不在乎,他只是双手举起刀来,张开口,将它缓缓吞入腹中。
“多谢款待。”
他低眉抬眼,神情像罂粟缓慢地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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