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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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历的除夕,张家大院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阴沉沉的天空,迎来了今年最后一场雪,夜空里没有一丝的风,雪片悄然飘下,一会儿功夫,房顶上、院子里就铺上了一床银毯,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何嫂子笑道:“雪打红灯,好兆头呀!”,顺手操起一把扫帚,刚要扫雪,被丈夫老何制止了。

老何扔下手中的鞭炮,附在何嫂子耳边小声说道:“老婆子,你如今忘性也大了,年年太太都吩咐,不出正月初二不许扫地,这一地的金银财宝不能动。”

何嫂子捂着嘴笑了,连忙收起扫帚,进了厨房,吩咐木香、降香和何山,脚下有个准点儿,这雪一下呀,院子里的石板路湿滑得很,千万不要跌了手里的盘子。

三个人嘴里应着,不停地穿梭于大厅和厨房之间,上菜送饭、端水沏茶。

张宅大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硕大的八仙桌边吃年夜饭。

张家男主人张再景身穿崭新的灰鼠领藏青色棉袍,端坐在首席,右手边是他的太太赵玉树,夫人虽然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她身材高大,一张丰满的鸭蛋脸儿,配上深邃的杏眼,高挺的鼻梁,看上去端庄又大气,眉宇间若隐若现的一丝英气,又显得不怒自威。

张再景左手边是长子张桂心,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颇似其母,面貌酷似其父,少年老成的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太太苏岚是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在一家子高大的北方人面前,显得格外娇小玲珑。她正在给儿子远志喂饭,小远志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向对面的女子,嚷道:“小姑姑,我想要你脖子上的小糖球儿。”

被叫做“小姑姑”的女子,是张再景的小女儿张白薇,她摸了摸脖子,笑道:“二宝儿,这可不是糖球儿,这是珍珠项链,不好吃的,再说糖球有什么好吃,咱们家里什么样的洋糖没有?你要是非想吃呀,等到了初二,姑姑带你去逛庙会,买好多糖球吃。”

“小姑姑,我也要去。”张桂心的女儿玉竹也不甘落后。

“去,去,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逛完了庙会,再去看电影,听说大光明影剧院刚上演一部新片子,大明星蝴蝶主演的,可好看了。”张白薇是个十足的影迷,几句话就扯到电影上去了。

“薇薇,也难怪远志把你的项链当糖球儿,这珍珠的个头也太大了,过节带带倒也罢了,平时出去带它就有些招摇了,毕竟你还是个学生,是吧?妈。”说话的是张再景的大女儿张紫萸,她一边说,一边给身边的侄女剥虾壳。

“可不是嘛,薇薇,姐姐说的有道理,在家里戴戴就好,出去就不要带了,女孩子没嫁人之前,还是打扮素净点好,嫁了人就不一样了,珠光宝气的,那是替夫家装门面。说到这串珍珠项链,从它的个头、光泽,再到均匀程度,别说咱们兴州,就是省城也找不出几串来,这还是你们姥娘留给我的,我嫌它太招摇,没怎么带过。难得薇薇喜欢就送给她了,听说现在有人用珍珠粉做这个,个头比这个还大,可以以假乱真的。”

“这倒没听说过,只听说白银镀金假充足金首饰的,我表姐就上过一回当的。“苏岚接话道。

这边白薇向姐姐紫萸使劲做鬼脸,嫌她多嘴,引出妈妈一番话来。

紫萸笑笑,并不在意。

张再景环顾了一圈,向小儿子说:“茯苓,我看这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把你何大爷叫来吧。”

张茯苓到院子、厨房找了一圈儿,都没有老何的身影,便问厨师老孟,老孟让他问何嫂子,何嫂子笑着说:“二少爷,你们尽管吃你们的,别管他,这老头子准是看牲口去了,一会儿回来,我跟他说。”

老孟将一盘糖醋鱼放进托盘,小心翼翼地递给降香,吩咐道:“千万小心啊,这道年年有余是老爷、太太最讲究的,趁热送过去。”

“嗳”,降香一边答应着,一边向门外走。

脚刚迈出门槛,“哎呦”一声,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盘子里的糖醋鱼一下子飞了出去,顺着那人的前襟滑到了地上,鱼盘瞬间碎成了几片,老孟在厨房里听见,着实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蹿了出来。

幸亏大厅离得远,再加上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掩盖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老何看着来人,小声埋怨道:“我说香薷,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守岁,跑到厨房来做什么?这糖醋鱼都是提前炸好了的,就做了这一盘,你说让我咋整啊?”

老孟捡起地上的鱼,扔进门口的破瓷盆里,叹道:“又便宜了老秦的大黄了。”

大黄是看门人老秦收养的一条流浪狗,都说狗不嫌家贫,大黄有点例外,它本是老秦收养来的,但因为老秦的门房里啥好吃的没有,这厮一天到晚来撕缠老孟,老秦开玩笑说,狗鼻子尖,老孟肚子里油水多,大黄能闻出来。

话说这道糖醋鱼如果不上桌,张家的年夜饭就不能完美谢幕,老孟只得回厨房重新炸鱼。

降香这边更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狠狠地瞪着香薷。

要知道张家是很讲究的人家,从除夕到大正月,盘子、碗都摔不得,打腊月里太太就开始吩咐,年年如此。这要是让太太知道她降香摔了鱼盘,说不定就撵出去了,所以,也怪不得她生气。

香薷刚要说话,降香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赶紧走人吧,可香薷东瞅瞅,西望望,似乎有什么事情要问,不肯就这么离开。

老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急忙将俩人拉进了厨房。

老孟正在烧油锅,准备重新做鱼。

看见老何他们进来,嘟囔道:“我在张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年夜饭了,年年提前一天炸好两条鱼,就怕万一有个闪失,可年年除夕只用得上一条,剩下那条放到破五请客,太太还埋怨我破五的饭不上心,糖醋鱼太干巴了。今年寻思着只炸一条得了,偏偏就遇到这么一出,唉,这真是人算不如……“

“行了吧,老孟,大过年的,少说两句,人家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嗳,香薷,大年夜的,你跑到这儿来,准是有什么事吧?”老何打断了老孟的唠叨,转头询问香薷。

香薷眼里含着泪,点点头说:“我娘让我来问问,我爹带人去进货,都出去两个多月了,往常年早回来了,今儿都过年了,连个音信儿也没有,娘有点担心,何大爷,你知道我爹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老何沉思了片刻,说:“按说老李他们是该回来了,前些日子老爷还和我嘀咕这事,想派人去迎迎他们,可又不知道他们究竟走的哪条路?这万一走岔了,去迎接的人不是越走越远。毕竟这些年都是你爹带人出去进货,别人摸不准他们的路程,我跟老爷说,也许就这一两天,他们也就回来了,今冬的雪比往年多,路滑不好走,保不准耽误了行程。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耽误个三天五日的,也该捎个信回来呀。”

老孟一边往鱼上淋着热油,一边插嘴说:“刚才你是不是又到外边大道上张望去了?”

老何点头道:“老孟,不亏和我睡过一铺炕,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呀,我担心老李他们,一天出去张望四五遍,怎么就没个音信呢?”

他这一说,香薷又抽抽搭搭起来,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连忙擦了擦眼泪。

木香和和何山端着空盘子进来,问老孟怎么还不上鱼,太太可是有点着急了。

老孟在熬糖醋汁,连声说:“这就上,这就上。”

何山对他爹老何说:“今年的年夜饭,老爷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不嘛,老李他们出去采办药材到现在还没回来,老爷心里不安呀。”

何山这才注意到香薷,关切地问:“香薷,你怎么在这儿?你娘呢,大过年的,把她一个人撇家里。”

降香一边帮老孟烧火,一边说:“可别问她了,再问又哭了,担心她爹呗,过来打听点消息。“

何山又问道:“香薷,你和你娘吃了年夜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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