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以防万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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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庆国妈毕竟年迈又抱恙,床铺的整理也显得十分力不从心,被子无力去叠好,就简单地铺在床上,上面盖了一层塑料膜了事,而现在肖跃看过去,只觉得那层被子铺得实在勉强极了,尤其是靠近枕头那一边,鼓鼓囊囊地不平整。

他想,虽然这个房子或许是回不来了,可总归来了一回,还是帮老人妥善铺平整了才好,再说隔了这么远,自己悄没声息地收拾一番,也不会让老人的隐私感被破坏。

于是他伸手去掀那床铺得不甚平整的被褥。

塑料薄膜上落了几日的细微尘土被扬起,如真如幻一样缓缓漂浮在渗进房间的阳光中,被褥下面有一股别样的气味,像野兽的巨口终于在日光下得以张开,缓缓地喷出一阵腥重的鼻息。

肖跃的身体随着这阵鼻息定住了,感受到危险一般地,忍不住发抖地定住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被褥内侧的斑斑血迹,看着无法完整塞在枕头下、仿佛探出头来似的布满血痕的纸张,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整理。

手有些渐渐地不听使唤了,肖跃费了好大的劲才调动起他的手臂,虚掏了两下都没能把轻飘飘的卫生纸从枕头下方掏出来,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像隔了一层玻璃纸一样看不分明,肖跃抹了一把脸,用力睁大双眼想要努力将庆国妈孱卧病榻的样子看分明些,那层玻璃纸却一直在他眼前,怎么看也看不明白。

一张又一张被血液渗透揉皱的卫生纸被肖跃从枕头下掏出来,奇怪的是他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触碰他人血迹带来的厌恶和恐惧,而是空洞,彻头彻尾的空洞,被谁将心肝都狠狠地逃出去一般的空洞。

这是怎样的一种毅力?

孙子每日里都在身旁,而孱弱的身体已经不支持自己去彻底清理这些病中污秽,只得无奈地将它们都藏起来,以免孙子担心。

直到现在,庆国妈都没有说亲口高呼过一次难耐。

肖跃一边哭泣,一边将那些血液已经干涸的纸巾清理干净,又把被褥和枕套拆下来洗着,临近夏日了,村子里的水源却冰凉刺骨,刺得肖跃笨手笨脚,怎么揉搓都无法将被褥枕套上的血迹搓洗干净。

电话声猛地响起,肖跃忍住难过,胡乱地将手在衣襟上抹了抹打开手机,是刘老师。

“肖记者,你大概什么时间回来?老太太刚才又醒了,说话不是很清楚,就是要那些她安排的东西,你看,要不然快一些?”

“……好,我马上就回来,对了,老人家现在状态?”

“哎……一次不如一次,刚才醒来我看着还是疼,但是去问她又不说,只是摇头,问你什么时间到,而且吧,又咳血了,你说这都两次了……”

肖跃绷紧的神经终于再也撑不住,突然断掉了,他扁了扁嘴,终于难耐地大哭起来。

“刘、刘老师!老人家……老人家已经咳血很久了啊!你说,你说被子和枕套用什么洗才能洗干净,肥皂不行的,得用84吧?我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带!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带……”

盆里的被罩上还冒着带血的沫子,阳光下破了一个又一个,肖跃感觉自己不能呼吸,肺泡也好像这些泡沫似的,被一个一个地戳破了。

……

庆国妈是在洪小元高考前一周去世的。

医生面对着已经没有眼泪的肖跃感慨万分,这种病本身就几乎不能治愈,再加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能坚持到这个时间的老人,都算得上是意志过人了。庆国妈死之前所有的器官几乎都已经衰竭,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没有让她支撑到7月份的能力了。

“我要告诉洪小元。”肖跃盯着病床边那些庆国妈交代过、他也已经处理完毕的材料和信件,沉声说。

刘老师猛地转过头:“肖跃你疯了!孩子还有一个礼拜就高考了,你这个时候告诉他,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我能怎么办!”肖跃大吼着起身,逼近刘老师,“孩子本身就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现在是要干嘛,连送他奶奶最后一程都不让吗!你知道不知道自己连亲人葬礼都没法参与的感受!你懂不懂这是多么大的伤害!我告诉你,我懂!我他妈懂!”

“肖跃!”刘老师青筋暴起,眼看着就想动手,却又缓缓地控制住了,“肖记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我求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庆国妈!”

看肖跃有所缓和,刘老师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整理好的行李箱中拿出了那台老旧的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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