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大醉（2 / 2）

董平良点点头，又问道“寇都，什么时候到？”

胡继拉出一条板凳坐下随口答道“北梁撤军后，援军就没急行了，算脚程应该后日才到。”

董平良道“你说这次回京，封王、侯不太可能，伯子男能封个啥？”

原本屋内没风，但胡继身旁桌上的烛火却开始摇曳。

见半晌没人回话，一直望着天花板的董平良转头望向胡继。

满脸寒意。

董平良皱眉“你凶什么，兄弟们死了就是死了，还能咋办？你觉着拿兄弟们的命换来的爵位不干净？死了那么多兄弟换不回一个爵位才让人心寒！有了爵位，有了封地，把他们的家人安置到封地，保他们富足安稳一世，比你现在这发无名火有用。”

胡继脸色稍缓，但心里还是有个坎觉着过不去，周千瑜当日在城门所作那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想来，真是直戳人心。

“你好好养伤，我出去走走。”起身吹灭烛火，胡继快步出了屋门，轻手关门。

董平良转回头，重新望着漆黑天花板，他不敢闭眼，怕睡着，怕见到同袍。

出了屋的胡继像是幽魂一般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他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守城时的场景，一幕幕如走马灯，每一幕胡继总觉着自己当时能救下他们，刀再快一些，扣三门再早一些，计谋再精妙些

待不知不觉走到北城门，胡继仰望破烂城头，嘴巴一撇，哭了出来。

没哭出声，只是默默的掉着眼泪。

“蛮子、大牛、赵壮、狗娃”

带着些微哭腔，胡继一边登上台阶一边默念战死同袍姓名。

登上马道，胡继俯身轻抚马道上洗不干净的血印。

其实最后悔的，是当日胡继想过逃，哪怕只是想让老董逃。

“施主为何这般伤心？”突的，有一温和嗓音在胡继身旁响起。

胡继转头，望见的，是一身穿浆洗发白僧袍的年轻和尚。

和尚身形清瘦，一身祥和气，面容俊逸，一眼望去，如沐春风。

望着不知如何绕过守卫来到马道上的和尚，胡继心里居然全无戒备之心，只是伤心道“都死了，全都死了，是我害死的”

和尚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后依旧温和道“是施主亲手杀了他们？”

胡继摇摇头。

“是施主派人杀了他们？”

胡继摇摇头。

和尚眼中有些疑惑“那施主是怎么害死他们的？”

胡继伤心道“我刀不够快，我扣三门晚了，我想过逃我，我什么都没做好”

和尚面带慈悲，没再问，只是低声念诵往生咒。

胡继觉着和尚的念诵有些耳熟，思索片刻后便反应过来，是当年父亲过世母亲请庙中和尚做法事时所念。

胡继有些希冀望向和尚“小师傅，世上真有亡魂？”

和尚没回话，待往生咒念诵完，他才道“信则有。”

胡继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慌忙上前抓住和尚衣角“我信，劳烦小师傅为我带句话给他们，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会好生照顾的。”

和尚点点头，开始低声念诵，胡继仔细去听，但听不清。

石落城城墙之上，在和尚眼中，有金光洒向城墙上以及城墙内外的白色圆点上。

有些随着金光洒落而化为虚无，但有一部分却迟迟不肯散去。

第二遍往生咒念完，那些白点还是不肯散去。

和尚上前两步，朗声道“诸位有何执念，可说与小僧听。我身旁施主让我为诸位带话，诸位听好。”

和尚抬手在自己耳畔虚空一抓，接着掐捏手印。

片刻后，石落城全城响起了胡继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会好生照顾的。”

校武场，花醉不知褒贬嘀咕道“佛门狮吼功还能这么用？”

漆黑屋内，董平良嘴角微颤，跟着突然响起的声音一同道“你们的家人我会好生照顾的。”

北门，和尚闭目作倾听状。

“施主，他们也有话要我带给你。”和尚睁眼，望向胡继。

胡继身形一颤。

和尚手中掐捏手印“施主听好。”

手印成，石落城响起震天声。

只有两字。

不悔

漆黑屋内，一直忍着不哭的董平良哭出了声。

校武场，众将士一同起身举坛齐声道

“不悔！”

说完，半坛酒入了黄土，半坛酒入了腹中。

望着这一幕的花醉望向南方嘴角一勾讥讽道“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