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史海钩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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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闵众人弃船登岸,此时已朝建康城而去。途中张闵道:“咱们此次奉燕王世子之命,来建康面圣,一是为给燕王谢恩,二来也正好游览一番江南风物景致。”慕容溶月道:“今日进城后先寻处馆驿安顿下来,明日我去礼部衙邸拜上名帖,等待圣上宣召旨意。”司马云依关心道:“我们陪你一起入宫罢。”张闵耿直道:“咱们一介草民,又无功名在身,如何进得皇宫?”慕容溶月丹唇一鼓,瞧着他道:“怎么,你不愿陪我去?”张闵忙道:“我自然愿意,只是那堂堂皇宫,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慕容溶月笑道:“那又有什么打紧?依我的心思,这天底下,张闵哥哥哪里都去得。”言罢顿觉太过直抒胸臆,不禁低下头来。柳别离道:“既然咱们到了建康城,不去皇宫转转岂非买珠还椟,大虚此行?”慕容溶月喜上眉梢,道:“正是呢,明日待圣上宣召,咱们一起入宫。”众人说着,已至建康城下。

历代偏安江南的政权,皆以建康为都。此地控荆襄而带五湖,背山面水,虎踞龙蟠,自汉末东吴孙氏父子立为京畿之地,从此王气益盛。晋怀帝永嘉元年八王之乱后,元帝司马睿听从王导建议迁镇建康,后传位于明帝司马绍,绍传位于成帝司马衍,尔来二十有五年矣。

此刻建康皇城内,承平殿灯火通明,诺大殿内一片死寂,偶有一两声咳嗽响起,愈发显得大殿幽静阴森。一阵风吹过,殿内柱上两排烛火不住摇曳,几欲堙灭,昏而复亮。忽然间咳声又起,且大咳不止,兼伴呕声,半晌后才渐渐停住,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桓大人一干人等还在殿外候着,是否宣他们进来?”那咳声又起,断断续续,片刻后,微弱道:“不不不可,让他候候着罢。”苍老声道:“是。”不再说话。殿内又陷入一片死静。

殿外游廊之上,数个华服之人,面朝承平殿躬身站着,为首一人目光如炬,雄姿英发,望着殿内不时轻叹一声,身后众人皆垂首屏息,不敢稍动。

半刻后,其中一华服之人诺诺道:“夜色已深,寒气侵衣,大人不如回府罢。”为首那人微一摇头,道:“此时此刻,天下人皆可不在,唯有我不可不在。”华服之人道:“大人千金之躯,怎可如此纡尊,倘若偶感风寒,岂不是令朝野震动?”为首那人笑道:“胡说,我不过是个带兵之人,如何便有恁大能耐。不必多言,好生候着。”众人齐道:“是。”

承平殿内咳声再起,旋即又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少顷,远处传来梆梆梆的声音,原来是打更之声,算来已是丑时。那咳声孱弱道:“岳岳弟怎么还没到?”苍老声回道:“琅琊王尚在赶来的路上。”咳声道:“还需几时?”苍老声回道:“当有三日便能到。”咳声轻叹道:“唉,不知还能得见见一面否?”苍老声沉默片刻,道:“圣上洪福齐天,自有上天持佑。莫要太过悲观,宽心养病要紧。”

殿外游廊上,为首那人道:“圣上二子皆在襁褓之中,因此欲传位于同母胞弟、琅琊王司马岳,命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中书监庾冰、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一并接受遗诏辅佐司马岳。兄终弟及自古有之,此事原无不妥。然而圣上命庾冰、何充、诸葛恢三奸臣辅政,显是受了歹人蒙蔽。我身为人臣,理当匡正朝纲,摈斥奸邪。圣上不宣召我等觐见,我们便一直等下去。”身后众人皆道:“大将军忠贞护国,实乃朝廷柱石,我等誓随左右。”一人上前恭道:“夜已至半,大将军要不要先用些茶?”为首那人轻一点头,转身朝游廊旁边三丈外一个亭子走去。那亭子里早已摆着一张桌子和一个大椅,周围站着四个仆人,一人手中提着茶壶,一人手中捧着茶具,还有一人手中拎着酥盒,最后一人手中拿着一件绸缎披衣。四人见大将军一来,忙倒了一杯浓茶,待其刚一坐下,又将披衣披在他身上。这大将军呷了一口茶,将身上披衣裹了裹,朝游廊上众人道:“圣上一刻不召见,我等便一刻不离;若三日不召见,我等便站三日。直到圣旨来宣方罢。”众人躬身道:“谨遵大将军之命。”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已是黎明时分。东方一轮旭日初升,照得金色满皇都。承平殿内咳声响了一夜,此时才停了下来,只听那苍老声道:“他们昨夜在殿外又等了一夜,这已是第七日了。”咳声冷笑一声,微弱道:“他他们愿意等就就等着罢。朕就不信,没没有他桓温,这天下就倾覆了?”苍老声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咳声道:“你我虽虽是君臣之属,实有师生之情,朕自幼跟跟你学习孔孟之道,十多年来受益良多。你有有什么话,直言便了。”苍老声轻叹一声,道:“圣上待老奴隆宠有加,老奴却无以教陛下延年之术,实在有愧帝师二字。老奴想说的这句话,压在心里已经很多年了,如今再不说出来,只怕就没有机会了。”咳声道:“唉,你这这又是何苦。朕是天不假年,而你虽虽当古稀,却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又又何苦要为朕陪葬。”苍老声轻轻一笑,道:“老奴生为陛下之臣,死是陛下之鬼。此心坚愈磐石,百死不悔。”咳声道:“好好好你要说的话是什么,便直说罢。”苍老声沉默半晌,终于道:“当年沁心湖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一语未必,忽听咳声厉道:“住口!”苍老声忙道:“老奴知罪,此事乃天大秘密,陛下多年来一直对此讳莫如深。然而如今陛下与老奴已经油尽灯枯,命在须臾,老奴只想在临终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是追随陛下去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咳声不语,良久后,长叹一声,笑道:“不会有人知知道真相了。很多事情,只只有天知道,朕不想翻案,也来不及翻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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