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乱世之兆 二(1 / 1)
十几艘长达数十丈的巨大海船,排成了一列纵队,乘风破浪,一路南下。 莫降迎风站立在船队旗舰的船头,任由一头长发被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起,他微迷着眼睛,远眺前方,辽阔无尽的蔚蓝色大海,占据了他视野的全部。 众人初登上这巨大的海船时,尚有几分新奇,面对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是新潮澎湃——可时间久了,人们也就逐渐厌烦了这单调的景色,再加上海船虽大,但全速行进起来,也有些颠簸。于是,那些从未有过乘船出海经历的人,难免会因为晕船头晕目眩、呕吐不止。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日,人们那股子新奇劲也没了,再加上每一艘海船,都是相对封闭的空间,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莫降严命:“尽量减少靠岸补给的次数!”——甚至,即便船只万不得已靠岸补给,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下船活动——生活枯燥,又不得上岸,每天面对的又是一成不变的景色船上的人,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无聊,越来越枯燥,真恨不得这海船生出一对翅膀,载着众人飞回家里去…… 到了后来,已经很少有人去甲板上观看四周景致了,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窝在船舱里倒头大睡,只希望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新会的码头——昏睡度日的人们或许没有注意到,船只靠岸补给时,停靠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能买到的补给品,却是越来越少,而且,自南下以来,所停靠的码头,是一处比一处荒凉,一处比一处破败…… 当没有人多少人再对海上的景色感兴趣的时候,每日都抽出大量时间眺望海面的莫降,也就成了行为最为独特的一个——在平日里,很少有人去理会独自看风景的莫降,也不会注意到,当四下无人的时候,莫降会把一个纸团,紧紧的攥在手心,而后抽出一角,小心观看…… 至乾六年十月二十这一天,莫降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站在船头,一边眺望远处,一边沉默着思考…… “降儿,我看你每日都要到船头来。”背后传来唐沁悦耳甜腻的声音,“是不是想家了?” “家?”莫降愣了一愣,紧接着便摇头苦笑道:“我活这么大,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何时又曾有个家呢?” 听莫降如此回答,唐沁心头不免泛起一阵苦楚:降儿这些年的生活,真是过的不易——未出生便没了父亲,出生后又没了母亲,后来,好不容易知道自己还有个同胞兄弟活在世上,可那个同胞兄弟,却阴差阳错变成了自己的敌人,最近虽然认识了自己,但自己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二人之间,明显隔着一层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一层难以名状的隔阂,才导致二人至此不能相认…… “依我看,他是在思念文逸。”韩菲儿酸溜溜的声音,也自莫降背后响起。 其实,这也难怪韩菲儿吃味——整船的人都看得出来,韩菲儿对莫降心有爱慕之意,可莫降偏偏却像根木头一般,对如此真情视而不见,再想想二人前些日子,在众人面前紧紧相拥时,也是韩菲儿主动的…… 难道,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道,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可若真是这样的话,过去发生的种种,又该作何解释……这些日子以来,韩菲儿一直在琢磨这些问题,可思来想去,却没有任何收获——世人都说,女孩子的心思难猜,会让多情的男儿辗转反侧,宿不能寐,可再看莫降和韩菲儿二人的关系,情况好像恰恰相反…… 莫降似乎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浓浓醋意,不免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韩菲儿撇下的嘴角——这些日子,韩菲儿额前的刘海又长长了不少,乌黑发亮的长发,几乎将她整张脸都盖了起来,若不是韩菲儿撇着嘴,莫降说不定都看不到她的嘴角了…… 望着面前这两个人:一个长发遮面,一个戴着面具——莫降能做的,只能是报以苦涩的笑容。 就在三人相顾无言之际,罗九龙端着饭盘上了甲板,同时问道:“师娘——文逸是谁?”——虽然莫降仍未挑明跟韩菲儿的关系,但罗九龙却似是认定了韩菲儿师娘的身份,张口闭口,“师娘、师娘”的叫个不停。 “一个跛子……”韩菲儿说。 “一个无情的跛子……”唐沁则如此评价文逸。 “一个妙人……”莫降的回答,恐怕是对文逸唯一的正面评价了。 “师娘。”罗九龙满脸困惑道:“莫非,这世上有三个文逸?” “咳咳。”莫降决定,立刻终止背后议论这位挚友的无聊话题,于是说道:“徒儿啊,以后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就不要称呼菲儿为‘师娘’了……” 罗九龙还没答应,便听韩菲儿说道:“为何不能?!莫降,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妻子!” “师父,师娘,原来你们已经成亲了啊?!” “没有……” “怎么没有?!”韩菲儿又道:“难道,相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莫降本想点头承认,但从韩菲儿的语气推断,她已然动了真怒,若是回答一句“是的”,后果恐怕会非常严重;可若是不回答呢?难道二人的关系,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持续下去? 就在莫降犹豫之际,韩菲儿已愤然转身离开:“莫降,你终究会后悔的!!” 此言一出,莫降便愣在了当场——这叫什么事啊?!自己本来只是呆在船头吹吹海风,想些事情,怎么就闹到了这般地步…… “喂……”莫降徒劳的伸出手去,却已经迟了,韩菲儿径直走下了甲板,进入了船舱…… “师父,你闯祸了。”罗九龙说。 “闭嘴。”心烦意乱的莫降没好气的斥道。 这时,唐沁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罗九龙退下。 罗九龙吐了吐舌头,把饭盘轻轻放在地上,转身也下了甲板。 当船头只剩下唐沁和莫降两人之后,唐沁用带着几分严厉的语气说道:“降儿,这几日来,你究竟是怎么了?总是一个人站在船头,谁也不理,脾气也变的很差,同你讲话,几乎能把人给噎死……” “我没事啊。”莫降摇摇头苦笑道:“我吃得好,睡得着,看得开,能有什么事?” “强词夺理!”唐沁恼怒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在刚出海的几日,你的脸上尚有笑容,可是,随着行程的增加,你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日少过一日,人也变的孤僻起来,整日整日的不跟别人讲话……” “我是在想事情……” “哪有那么多事情可想?”唐沁截断了莫降的话,“再者说来,即便要想事情,你也不该这样对待大家,尤其是菲儿——你不要忘了,你之前每一次受伤,都是菲儿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她对你的真情,就是一个瞎子也看得出来!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这几日来,对她越来越冷淡?” “有么?” “没有么?”唐沁的语气,完全是长辈教育晚辈一般。 “好吧,有……”莫降垂下头来,无力的答道。 “那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唐沁逼问道。 “您既然看得出我是在故意疏远韩菲儿,就该看得出来……” “我看不出来。”唐沁上前一步,盯着莫降的眼睛,“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莫降愣了一愣,最终还是躲开了唐沁的眼睛,轻轻摇着头说道:“其实,我明白菲儿的对我的一片心意,我也知道,即便用尽这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她的真情。” “既然你都明白,为何还……” “为何还要害她伤心么?”莫降苦笑一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她每日都开心呢?只是,此时此刻,我若是接受了菲儿的真情,就等于害了她!” “如此荒谬的说法,我倒是从未听过。”唐沁猛然间想起什么,出言问道:“莫非,是文逸那个负心之人在信中对你说了什么?!把他最后一封信拿来给我看……” “这件事,跟逸才兄毫无关系。”莫降立刻摇头否认,“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外人没有关系!” “你的决定,就是让菲儿伤心?让那些在意你,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忧不止么?!” “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 “你说什么?!”这一下,连唐沁也生气了,她完全无法想象,如此混帐的话,竟然能从莫降这个最为看重情谊的人嘴里讲出来。 “我说……唉。”莫降有些不敢去看唐沁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解释道:“沁姐姐,我想你也看得明白,这天下即将大乱!好,即便你看不到,也该听的到,那些上岸采买补给品的水手们带回来的消息——黄河工地上挖出独眼石人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神州各地,各路妖魔鬼怪趁机粉墨登场,就在我们航行于海上的这几日,战乱之火,恐怕已是烧遍了整个神州!不知多少百姓,正遭受着兵火之灾——那些在黄河两岸,跟我们分别的民夫,又不知能有几人能平安返回家乡,和他们的妻儿团聚……” 莫降正说得起劲,却被唐沁抬手打断,她冷声问道:“你说的这些,跟你冷落韩菲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莫降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唐沁一眼,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所有这些,都在预示一个事实,那就是乱世将至……” “即便乱世降临,又和你们之间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莫降重重的点头道:“我,莫降,终究要死于这个乱世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