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 下(1 / 2)
长安郊外,一片雪林之中。
赵渐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只不过出了城门也只有这个地方才有人的往来。
这里有一处露天的面摊,有十几个客人正在吃面。
略有些奇怪,这些食客看起来并不像途中路经的旅客,反倒像是从城中专门赶来的客人。
有一点相同的是,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穷人,每一个都穿的起丝绸,衣冠楚楚,像是有些脸面的人物。
不过想来倒也合理,只有这样的手头里有两个闲钱的人才会不嫌麻烦来到城外十几里外去吃一碗面。
人越有钱就越懂得如何去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里不是官道,略显得偏僻,只怕知道此处的人也不很算多的。
赵渐新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面摊后面就是一处茅草屋,空地上磨盘拴着一头毛驴,应该是淡季用作磨豆浆以补贴家用的,一旁有一处水井看起来有些年头。
面摊老板这个时候走过来询问赵渐新吃喝些什么。
他用抹布净了净手,弓着身子,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带着个破帽子,皮肤黝黑,和乡下的农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就是手上还有些手艺在这里且过着日子。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食客已经陆陆续续的散了场,除了赵渐新已经没有人留在此处,这个时候穿着黑色衣服的那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赵渐新并非一定知道这个人会来这里,不过想要知道一个人去到哪最好的办法就是追踪他,而追踪一个人也不一定要去跟随着他,是要走到他的前面,想到他会到哪。
杀手只会去到有人的地方,赵渐新停在这里等他,他也终将到达这里歇脚。
到了中午,杀手不需要吃饭,但是被杀的人却是要吃饭的。
穿着黑衣的人看起来好像和面摊老板很熟,他直接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
老板走过来给他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桌子,亲切地说道:“你好久不来吃面了。”
他补充道,声音略显低沉。
“三四年了。”
“是啊,已经有三四年了。”,老板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说道,“今天你打算吃些什么。”
他并没有应答,反而去问,“阿叔,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家。”
“回家?”,老板呵呵一乐,好像在回忆,又记不出来太多了,“我来长安四十多年了,十多岁就出来,家乡的记忆都模糊了,再回去还能有什么呢,还是长安好。我虽然不是长安人,但是我喜欢这里,生活了四十年了,这里和我的家乡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渐新听到这番话,想到两年前周潜所说的话语,一片土地无论是贫瘠还是富饶总能留住别人,而能留住别人的也往往不是外在的因素,而是情。
一个人甘愿留在故乡,另一个却甘愿客死异乡,那他们俩谁才是真正具有乡土之情呢?
在赵渐新思绪间,他听到黑色衣服的男人应答了一声,并且说道:“阿叔你年纪大了,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的事情。”
“哎!”,老板回过头去已经准备做面了,“我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死了,第二天食客们就知道了,有些钱放在枕头底下,他们可以拿去给我做些体面的棺材,这辈子也就完了,就是我这头驴子跟了我许久,如今也是不中用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老板端来了一碗面,黑衣的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小管烟丝,卷在一张巴掌大小的纸里,用嘴含了含,卷的很细致。
他将烟卷捧在手指上,将其点燃,但是并不吸食,只是把它放在桌面上,火红的烟丝转瞬变为灰烬,一丝丝的烟雾升腾而起,向外飘散,天空里一点晶亮也将要落下,这一刻很静。
有一点杀气,但是在赵渐新看来却如同像是从地底里面出来的血红魔鬼,凝重而危险,这是死亡的气息,他已许久不曾遇见。
可是这点点杀机却不是从杀手身上传来,是从面摊老板身上传来的,赵渐新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的长刀已经脱壳而出。
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刀声彻底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杀手也拔出了他的剑,从他的腰间,并非剑鞘,没人看见他带来了剑,是从衣服内出现的。
赵渐新相信这个世界上能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多,因为没有人能想到长达三尺的利剑会被人藏匿在贴身的衣服内,盘藏在腰间。
这把剑十分的柔软,它现身来,剑身薄入宣纸,只两指宽,异常光滑,有一点寒光。
一把剑绝不能做成这样,越薄的剑就会越容易折断!赵渐新曾经作为一名剑客,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想过一把剑会被铸就成这样,那他的铸就者又该是位怎样高明的铸剑师呢?
这把剑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展开了如同一段银白色的丝绸,顷刻间便能取掉一个人的性命。
赵渐新飞身而来,刹那之间,短暂而急促的刀声响起,亮丽的剑影将其环绕。
一道道光圈环绕,已令人看不见他们如何动作,这个世界仿佛都进入了光与影的世界,越来越急促的刀声响起,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剩下了不会间断的刀声。
未几,那一抹晶亮已经落下在赵渐新的脸上,是雪,雪再不是白色,变作了红。
新雪本是白色,只是鲜血将它染作了红色,这是谁的血?
赵渐新看见面摊老板的喉咙上有一抹鲜红血痕,这看起来却像是伤痕将要复合的迹象,也只有这样的剑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痕,而这样的伤口就足以致命。
面摊老板哆嗦着身体,想要将面留在桌子上,却已不能够,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踉跄倒在地上,面碗摔破,汤水溅了一地。
刀声早已停下,绚丽夺目的剑影也暗淡起来,变作点点寒光点缀在剑身上。
这一刻十分的宁静,只不过胜负已分,胜利者也变得寂寥。
赢的人可能不会以之为意,因为他已经赢了,但是输掉的人却是要耿耿于怀的。
赵渐新输了,他看得懂这个杀手的每一次出招,却不明白里面蕴含的威力,他还能再去出手,不过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去做,因为他已失去了此次前来的意义。
赵渐新没有收起刀,他依旧在看着这个人如何动作。
这个人没有任何神情,毫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老人的身体时不时的出现痛苦的扭动,胸膛微微的起伏,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消逝。
杀手看向了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睛里还有一点生命最后的余晖即将消散,已经受了致命伤,死亡也只不过是片刻的问题。
黑衣的人收起了他的剑,从腰间摸出几只短钉,他的手指短促极速的发力,手面上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动作。
随着破空之声短钉响起,短钉已经飞进了老者的胸口,一只又一只弹射而出不是飞快的连接,而是间断的连贯,直到老者真正死去为止。
他全程没有说出一句话,眼神极度的平和,收起了短钉,若无其事地端坐在原本的桌子上吸食那支事先已经点燃的烟卷。
当他把这卷烟将要吸完的时候,他蹲下身子,用食指点了点溅在雪地上的汤水,尝了尝味道,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可惜”。
烟即将燃尽,他将这最后一抹火焰投入茅屋之中,雪还小,空气还算干燥,火势拔地而起,过不了几个时辰,这里将什么都不会再剩下。
拴在木桩上的驴子发出了苍凉的悲声,可是它并未移动半步,是为了友人而哭泣。
北风刮起,火势渐起,这里是留不得人了。
黑衣的人临走时带走了这头驴子。当火焰吞没房屋时,赵渐新也不再留在这里。
这个杀手,从始至终,没有透露出一点杀机,平静的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这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赵渐新相信这样的对手,今后可能不会再遇见。
面摊的老板所呈现出的杀气,这一瞬间的杀机,就好像是来着地底的鬼怪,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他却任由着自己死去,赵渐新是看不懂的。
这件事赵渐新之后再也没有了解,变作了一个永久的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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