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凶绝人寰兽神变（2 / 2）

半蹲坑底，英正并未立刻移动，直到阴影掠过额上，他方将头昂起，看向正扑掠下来的英异人。</p>

来得好。</p>

双臂忽展，英正两手成爪，向空虚抓，随着他的动作，高悬台上的九幅巨画无风自动，绞紧如索后自幡上断下，在空中横扫直送，如大网般将英异人鹰劲阻下。</p>

第七象诀，绞。</p>

狂态尽敛，英正冷冷吐出第七招名字，只见九索急震，四道长索分袭英穆等三人，将他们阻滞，余下五根绞合为一，如象鼻般疾缠至英异人身上，将他生生困于空中，不能动弹。</p>

不好。</p>

看出情势不妙，英穆等三人自然全力来援，但那四道画布在英正控下，锐如长牙，猛若巨蹄，疾似象鼻，三人虽出全力，急切之际仍不能突破过去。</p>

只是一瞬的工夫，异人他，应该不会有事罢</p>

长长吸气，英正的双腿猛然绷紧，随后重重踏地，地为之裂的同时，他已借势跃起，扑向刚刚将身上的象索挣开些些的英异人。疾进中，他身侧有黑气荡漾，结作六首牛形，威猛至极。</p>

第八牛诀，突</p>

说时迟，那时快，当英异人情急发力，将象索挣的片片碎裂如飞絮纷落时，英正已近至身前，他所能作的，仅只是以最快速度呼出一头极北熊霸护身而已。</p>

碰</p>

英正十指交叉成拳，如暴走青兕般疾突不已，轻易震碎掉英异人的护身熊霸，重重轰在他心口上，顿见血染长空</p>

爹</p>

大哥</p>

异人</p>

惊呼着，英穆等人终于将萦绊的象索突破，但，方寸已乱的他们，就没法给英正以真正的打击，连变招亦不需的，英正仅以第八牛诀的余劲，已将他们轻易自身侧震开。</p>

第九豹诀，噬</p>

语声忽转急狠，在英穆猛省到不对之前，英正化身黑豹，一跃而起，将三人撞开，抢先将方受重击，犹未回过神来的英异人制住，提着他，蹲踞栏上，背对着下面那千余名英家子弟。</p>

你，你要作什么</p>

年已六十有四，英穆便是现下英家资历最深的宿老之一，这些年来也不知见过了多少险风恶浪，早已不知何为惧意的他，却连声音也都发生了奇怪的改变。</p>

变得尖锐而刺耳，他自己却不知道。恍惚间，英穆只觉得，眼前所见情景并非两人交手。而是一头嗜血黑豹正将双爪按住英异人肩颈要害，长舌如血，正在急待一快</p>

猛然晃头，英穆将幻觉驱走，却没想，比幻觉更为可怖的一幕却旋就出现，令他几疑，自己是否犹在梦中。</p>

以双手将已被第八牛诀轰至胸骨尽碎，软不能立的英异人肩头扣住，英正的眼中现出一种古怪而炽烈的光芒，盯住英异人，就如在盯视一个自己倾慕已久的美人般。</p>

随后，他咬了下去。</p>

血口大张，他自英异人颈骨与锁骨的结合处咬进。紧跟着，每个人都清楚的听到，听到了牙齿与血肉骨髂的磨擦声，骨头被咬碎咀嚼的碎裂声，还有，动脉中的鲜血被大口吸食的吞咽声。</p>

还有颤抖，发自英穆等三人，以前台下所有能将这一幕看清的英家子弟身上。</p>

死寂当中，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以一种几乎非人的语调哭号道：爹哭号声中，英风软倒于地，泣不成声，不住呕吐。</p>

他已崩溃。</p>

那表现固然软弱，却没法被苛责，因为，台下的千多英家子弟中，已有过半在作着这样的动作，因为，便连英穆，本该最为冷静，本该设法出手去救下英异人的英家耆老，也呆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反应。</p>

还你。</p>

嘴犹未从英异人颈上离开，英正含含混混的说着，英穆犹未回过神来，他已是信手一摔，将英异人丢过，英穆猛然一惊，急伸双手去接，却又被眼前景象骇住，双手空伸，却忘了去接，就任那垂死的英异人碰的摔到地上，他却似充耳未闻，只是木然看着英正，颤声道：你你</p>

我怎样</p>

狞笑着，英正的说话声依旧是含混不清。只因，他的口中犹含半满。</p>

森白色的骨髂，节节相连，最上面一节被英正咬在口中，下面垂过腰间，随着他头部的摆动，如一条活蛇般晃来晃去，另一边，英异人背上由颈至臀，被生扯出一条血淋淋的长长伤口，血肉模糊中，却是不见椎骨。</p>

最后的一口，英正已将英异人的整条椎骨生生扯出，咬在口中。</p>

口中悬骨，双手箕张，遍体浴血，英正矗立于栏杆上面，如来自炼狱的灭世魔神，虽没有任何防护的动作，却自有一种睨视苍生的邪狂气概，令英穆等人惟觉心战齿动，竟连半点进取战心也提不起来。</p>

你</p>

强撑着，英异人以肘支地，将头抬离地面，却已昂不起来，只能垂着头，看着地面，嘶声道：你你说的话，可还作数</p>

随着他的每个动作，仍自鲜红的热血自他背上那如水槽般的宽长伤口不住的流溢出来，分成数十道细小血泉，自两侧流下，把他整个人以及身下的地面都染作了一团朱殷。</p>

呸。</p>

一甩，一唾，英正将英异人的椎骨吐出，摔至台下，落地时，砰然一声，顿又引起一阵惊呼，周围的英家弟子一个个面色惨白，如潮水向后退去，竟没一个敢站在离那椎骨五尺以内的。</p>

狞笑如兽，英正盯着已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匍匍于地的英异人，森然道：疑我食言</p>

你以为我是谁人么</p>

背信，食言，都是人的专长，兽界中，没有这种事情。</p>

剧烈咳着血，英异人感到生命正快速的离他而去，可，他还是以自己数十年苦修所积的功力拼死护住心脉，吃力的说着。</p>

那，十招之约话未说完，早被英正截住道：自然有效</p>

似已感到不耐烦，英正扫视四人一眼，又续道：十招用其九，若下一招杀不尽你们，我英正便自绝当场</p>

好</p>

终听到自己最想听的话，英异人意识一松，已没法再支持下去，终仆于地。嘴角却还带笑。</p>

穆叔，华阳，风儿，我能作得，已然作尽，下面的，就交给你们了</p>

异人</p>

心下默默哀悼着，英穆却没让这悲伤流露出来。一切有时，生死关际，并非可以放纵感情的时候。</p>

已对英风完全放弃，看也不看他，英穆沉声道：华阳，出熊。两人脚下缓移，慢慢挪至一处，各运玄功，只见得两头灰蒙蒙的巨熊凭空而出，挡在二人身前，正是九式兽神诀当中最擅防守的极北熊霸。</p>

完全无视二人，英正在栏杆上慢慢转身，眯着眼，看向台下那群已完全陷入混乱的英家子弟，以及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千里平川，油然道：好景致。</p>

方转回身，看着英穆，慢慢道：叔公。</p>

你知道么，我有点后悔。</p>

英穆心下冷笑，想道：方才偌般托大，这时方知道怕么却听英正又慢慢道：刚才，我的出手太狠了，其实，最后那一口，我本该抽他两条臂骨就算，不该抽他椎骨的。</p>

再厉害也好，人没了脊椎，总是撑不下去的。</p>

英穆心中微战，想道：他什么意思虽是一时听不出头绪，心中却已隐隐不安，只觉得似有什么极为惊人之事正要发生一样。</p>

又听得英正缓声道：他先死，最后一招，便又少了一个观众。</p>

你说，这是何等可惜，何等不敬</p>

英穆心道：他在说什么，疯了么却终是不敢怠慢，心念急转，只想先行盼定英正的最后一招到底会如何出手。</p>

英家兽神诀共分九式，皆是依托凶兽形象所创，计分为：噬漠苍狼，地府饿虎，极北熊霸，吞城金狮，青莲白象，唳血丹鹤，破地天鹰，六首牛王，炼狱暗豹九诀，适才英正九招九诀，已将九诀的精要之处尽数展现，足证他有足够实力从心使用当中的任意一诀对敌，饶是英穆早将这套神功烂熟在胸，一时间也难以断定英会如何出手。</p>

心中急转，英穆将身子微微弓下，已连半点抢攻的心也没了。</p>

一招，再守过一招</p>

背对着两人，英正负手而立，叹道：可惜，实在是可惜</p>

说话声中，一种淡黄色的光芒开始出现在他身侧，缓缓旋动，将他整个人括入其中。</p>

这是吞城金狮</p>

狐疑着，英穆没有任何动作。管那是什么招数也好，既只消守住一招便能胜出，急急抢攻便没有什么意义。</p>

金光愈浓，渐渐化作金色的障壁，将英正的身形完全遮没，旋转着，那金光更如龙卷风般渐急渐起，慢慢拔向天际。</p>

这不是兽神诀到底是什么东西</p>

忽然间，英穆想起了一个传说，一个在英家高层内部流传了三千年的传说，一个始终也没有得到证实的传说。</p>

一个可怖的传说。</p>

当只是稍微想到那传说可能会成为现实时，素来冷酷如兽的英穆便已经汗透重衣，完全失去冷静的长身而起</p>

你，这是不是</p>

是什么英穆未能问完，这五个字，已是他这一生中的最后五字。</p>

金光笼罩中，隐见英正将双手高举，向天呼吼，随着他的动作，那金光急旋，凝聚，成形。</p>

当英正的双手放下时，那金光所凝形状已能看清，一如有无形天刀自虚空中忽然掠过一样，所有的言语尽都遽然而断。所有的眼睛，都如铁屑投磁般牢牢的锁定在了英正上方三尺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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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正在慢慢盘旋，浮于空中的存在，长约六丈，有牛首，生鹿角，具蟒身，披鱼鳞，长鹰爪</p>

一切特征，都与传说一致。也与随处可见的图画与雕刻一致。</p>

这，这，这是龙，是龙啊。</p>

低声呻吟着，英华阳已完全丧失掉了反抗的意识，木然的喃喃着，软软跪下，两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那金色飞龙，片刻也没法离开。</p>

三千年了，自荥芎祖先以降，第一个能够召龙的英家后人，终于出现了</p>

龙现的震撼，显然已将英华阳的意志完全摧毁，只是在不住低声嘟哝着一些几乎没法听清的东西，就连那金龙慢慢向他移动过来，更明显满含敌意的将龙口张开时，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以那呆滞的目光盯着龙头不放。</p>

死寂当中，只有急劲的风声呼啸于高台之上，风声尖锐怪异，若是数千年累积的恣肆狂歌一般。</p>

死寂当中，没人注意到，英穆的面容有过极短的一阵抽搐。那缘由，是一道连英华阳也未能听见的低低语声。</p>

死于第十龙诀之下，叔公，你可服气</p>

咚。</p>

没有任何回答，英穆只是屈身跪下，向着龙身，极为平静和尊崇的跪下。</p>

正，我们的确是老了，该是让路的时候了，英家，便交给你了</p>

金龙咆哮，化作无比耀眼的金色旋风，将整座高台笼罩，灿烈的金光比太阳更为强横，令台下的众多英家子弟纷纷低首，不能正视。</p>

许久后，金光渐淡。</p>

当眼睛可以看清的时候，最早抬起头来的一批弟子，都看到了一幅景象，一幅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p>

双手平平伸展，英正的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十字悬于空中，面色宁静，全无方才的疯狂张扬之意。背后金光犹盛，如初升旭日般，衬托着他的身形。</p>

他的脚下，是龙，身长六丈，在一瞬间将英穆英华阳和英风一起扑杀的金龙，正盘身低首，乖乖的俯伏在他的脚下，五爪尽缩，遍体鳞平，样子极是恭顺。</p>

他的身后，是那九支画布已失的巨幡，九柱高举刺天，似是什么异兽利爪，正急急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上取昊天一般。</p>

英正的两手并不是空的，各提了个人，都软软的一动不动，歪着脖子，但，当下面的众多子弟第一眼看来时，竟没一个注意到那两人的存在，只是到了能够稍微将注意力从英正身上移开一点之后，他们才能注意到英正手中的两人。</p>

与英正相比，这两人实在是太过渺小的存在。</p>

英异人，英穆，片刻之前，他们还在英家拥有着最高的两个地位，可现在，他们都已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死人，是两个别人如不是特别注意都没法发现的死人。</p>

虽死，两人的脸上却都带笑，一种平静的笑，一种人只有在觉悟时才能拥有的笑容。</p>

直到金光完全散尽之后，英正方才开口，不是说话，而是迎天长啸</p>

啸声邪傲，若问于天，问曰：彼可取而代之乎</p>

闷响声起，发自天外，旋见九天雷震</p>

时值寒冬，却有靛雷如锤，青电似剑，破云而下，直取英正</p>

英正不动。</p>

那金龙一跃而起，逆迎飞上，只听得雷声如震，连环不绝，又见青电如水，遍走龙身，却伤不着它</p>

雷息电灭，青天复现，似是天也已放弃。</p>

放弃努力。</p>

那一瞬，每个在场的英家子弟都忽然感到一种震颤，一种自内而外，发自心底的震颤，一道无声的叹息，在每个人的心中回荡。就好象，天，他正在低声的诉说。</p>

绝世凶兽，终焉重现人间，天欲谴之，争奈已失其时</p>

太平记第五卷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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