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怛罗斯（3）（2 / 2）

“末将明白！末将现在就去！”李天郎重重施礼，回头呼哨一声，阿史摩乌古斯牵了战马，应声急急赶来。长骑们也纷纷上马，向李天郎处聚拢。“末将去了！”</p>

待李天郎率队远去，高仙芝又低头看手里弯曲的佩剑，他开始看得很慢，由剑尖到剑柄，眼光越来越快，最后由平静转为凶狠。“哼！”高仙芝突然狠狠地将剑往地上扔去，吓得刚刚幽幽醒转的岑参生生将一声叫唤咽了回去。</p>

“呜呼”</p>

“呜呼”</p>

贺逻施那杰羞愧难当，他的五千兵马不仅坐视盟军被歼。还在敌我双方放肆的耻笑声中狼狈退出了战场。还好，跟随他败退的，还有比他更惨地米国人和康国人。在和血战得存的布哈里会合后。贺逻施那杰勉强替自己找到了理由：连强悍的大食人都吃了败仗，更何况自己呢。岂不是飞蛾扑火么。还是先行后撤，待各路大军到齐后再报血仇吧。</p>

“呜呼”</p>

“呜呼”</p>

远处传来一阵阵地浑厚呐喊，那是唐人大军在猛攻怛罗斯城，惊慌失措的米、康败兵缩着脖子在呐喊声中发抖。怛罗斯城里还有石国人和部分康国人，那个乌芝那好象也逃进去了。塔立丹肯定在里面。势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他，他们还是向腾格里乞求帮助吧！</p>

突骑施人和幸存地阿拉伯战士一起向呐喊声处眺望，那边已经升起了冲天火柱，沉闷的巨响一浪接着一浪，大地惊悚的颤动一直泛延到所有人的脚下。可以想见，怛罗斯城在遭受着怎样的蹂躏。贺逻施那杰看了看受伤地布哈里，布哈里也凝神向怛罗斯眺望，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塔立丹他们决然坚持不了多久！</p>

突然。轰的一声暴响，盖住了所有的声音。</p>

“城墙倒塌的声音，”布哈里咬了咬牙。“城墙这么快就塌了！”</p>

贺逻施那杰没听见布哈里说什么，只是张大嘴惊惧地向响声处呆呆张望。</p>

“呜呼！呜呼！”</p>

唐人的呐喊声骤然高亢。犹如天崩地裂。</p>

高耸的抛石机不过搭起了三架。李天郎就知道怛罗斯城破只是旦夕之间的事。在此之前，还没有那座西域的城池能够抵挡得住这种威力巨大的重型武器。夯土而成地的怛罗斯城墙虽然也算高大-----尤其是南边。高近四丈，但在抛石机面前，不过是一堆豆腐渣。而且还没加上那骇人的震天雷。</p>

“彻底拆了那破墙。”高仙芝地命令必须得到最坚决的执行。</p>

和大食劲骑地交锋使铁鹞子和飞鹘团锐气大挫，西凉团也折损不小。因此，李天郎很不情愿自己地人马投入费时费力的攻城战。但是军令就是军令，再说，这个时候表露对统帅指挥地不满不仅愚蠢，而且非常危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袁德匠兵营的远shè武器，在发起冲锋前尽可能地削弱守军的防御。还有就是，他以练兵为名，将不擅步战的伊质泥师都突厥兵推上了一线，强令他们和西凉团并肩作战。是排除异己的恶毒，还是保存实力的私心，李天郎没去多想。当接受这个命令时，阿史那沙蓝那怨毒的眼神，倒是历历在目。</p>

头一批震天雷落入了怛罗斯城，轰轰着响，不知引燃了什么，城中很快便升起了好几道滚黑的烟柱。</p>

一百张车弩一起集中发shè的时候，扯起的yīn风甚至可以扬起烟尘。</p>

三座尖头木驴在周围密密麻麻的盾牌簇拥下，直指怛罗斯城南门---高仙芝就是要挑城墙最高的那面发起主攻。它们的后面是缓缓推进的牌车，又大又厚的盾牌后面，排列着肩抗云梯绳索准备冲锋的跳荡兵。他们中的弓箭手在牌车掩护下不断放箭压制城头上的守军。城墙上络绎的人群箭石齐落，拼命阻止唐军靠近。</p>

车弩长箭已经将土墙shè成了针包，深深扎入墙里的箭镞成为跳荡兵绝佳的攀登踏点。有勇敢的守卫者探出头来，冒着脑门中箭丧命的危险甩着套上石头的绳索拉扯这些沉重的长箭。与此同时，尖头木驴撞击城门的闷声响了起来。</p>

以南门为界，左边攻城归武威军虎贲营，右边则是侧戎军李天郎部。高仙芝玩的，又是龙争虎斗的激励之计。</p>

“叫马锏到我这里来！”注意到牌车后面飘扬的红sè鸟旗，李天郎心头一紧，“阿史摩乌古斯！你马上去，立刻将马锏带到我这里来！”</p>

阿史摩乌古斯应了一声，飞马而去。</p>

后队隐约传来欢呼声。是压阵的保大军也赶到了战场。他们的到来令cāo作抛石机的匠兵们尤其兴奋。因为保大军带来地辎重中，有满满五大车石块，这使一直在附近找不到合适石弹的他们终于可以一展身手。</p>

“都瞄好了。集中打城楼右边的那块墙，”袁德骑着马在自己地盘上来回奔驰。发号施令，好不威风，“省着点用，这可是弟兄们从四十里外辛苦拉来地！”</p>

大的石头直接发shè，小地石头用网兜裹了。造成更大的石弹。</p>

趁抛石机间歇之机，守军纷纷在女墙后面站起身来，用更加密集的箭石攻击靠近城墙的唐军。唐军在加紧破门的同时，也以密集地箭雨还以颜sè。</p>

“将军，马锏说什么也不来，”气喘吁吁的阿史摩乌古斯在李天郎面前勒住马，“他说他拿下怛罗斯再带功前来面见你！”</p>

李天郎咬咬嘴唇，无奈地吐口气：马大元的儿子就是马大元的儿子！</p>

“嘭！嘭！嘭！嘭嘭嘭！”一连串的石弹击中箭痕累累的城墙，整座墙连同城楼开始筛糠似的颤抖。有一弹shè得很高。直接命中了城头，在飞散的烟尘和尸首中，齐整的城牙子被打出一个呲牙裂嘴地豁口。</p>

唐军的呐喊和金鼓声达到了顶峰。</p>

第三轮打击只进行了一半。怛罗斯南墙就在一声痛苦的崩裂声中倒塌了！中军皂旗挥动，鼓声大噪。</p>

跳荡兵闪出牌车地掩护。刀枪并举。在各自队旗带领下向豁口处蜂拥而去……</p>

“城旦夕不保，殿下你率军突围吧。我这些勇士，会舍命保护你！”乌芝那和塔立丹紧紧拥抱，“我领军拖住唐人，别忘了给我们报仇！”</p>

塔立丹涕泪横流，“不，亲爱的姐夫，怛罗斯是我地城池，我将与之共存亡！你比我会打仗，他rì复仇，用处比我大！你自突围去，我来掩护你！”</p>

“混帐，你可是王家最后地血脉！”乌芝那的声音在唐军进攻地怒cháo中时断时续，“快冲北门走，速与阿拉伯联军回合！哼，别再信任突骑施人！”</p>

“哗啦！”南门破碎了！新一股唐军冲了进来。</p>

“走！快走！否则大家一起葬身此处！”乌芝那狠狠推了塔立丹一把，转身高呼，“勇士们，随我来！”</p>

“姐夫！姐夫！”塔立丹被随从扯住。城内堆积如山的辎重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遮住了他的视线……</p>

“烧了！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了！”塔立丹象疯子一样叫喊起来，“让整个怛罗斯化为灰烬！”</p>

背插白旗的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食人的大军已距此不过二十里，其行军队伍绵延数十里。昭武胡人的旗号夹杂其间，人数当近十万，声势甚为浩大。</p>

高仙芝听了只是咧了咧嘴。</p>

众将知道决战在即，都屏息听他号令。</p>

“那就不追击逃出城的贼军了，鸣金收兵！”高仙芝习惯xìng地去扶腰间的佩剑，却落了个空，不由皱皱眉头，哼了一声。“保大军抽八百士卒并军械粮秣交田珍领，留守怛罗斯，其余各部退河右岸扎营结阵！”</p>

众将行礼应命而去。</p>

待众人散去，高仙芝才取了空空剑鞘，往身后别奏手里一扔，“取本使的宝刀来！”一把横刀递了过来，兵器用麻布加涂漆做成的外包裹得很好，但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高仙芝拆了外，将横刀掂了掂，三下两下系在腰间，长长舒了口气。“传令李天郎，结营后立刻将那个大食俘虏送来中军大帐！”</p>

“留八百孤军于怛罗斯，大将军有何用意？”李嗣业忍不住出言问道，“对方大军转瞬即到，区区八百人……”</p>

虽然高仙芝不会向对待别人那样拿眼睛瞪李嗣业，但如果他睬也不睬你，那还是知趣收声为妙。于是李嗣业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默默跟在高仙芝的后面退过河去。损失的大纛还没来得及补上，高仙芝的四周少了很多鲜明的sè彩，仿佛凤凰被拔了最美丽的羽毛，节度使的威风也因此消减不少。</p>

颇有点铩羽而归的意味，李嗣业想。</p>

“叫你送老父返家你偷回，令你帐前听令你当耳旁风，连本军使的令都不听，好大的胆！”李天郎声sè俱厉地喝斥浑身血迹的马锏，“想得鱼袋紫袍？哼哼，信不信先砍了你脑袋！”</p>

马锏低头跪在地下，咝咝吸了吸鼻子，一句话不敢说。他的腿边，摆着三颗血肉模糊的首级。他所在的一队弟兄，头一批登上了怛罗斯城头。</p>

“伤到哪里没有？”李天郎揪住马锏的红抹额，低声问道，“怎的不戴盔？”</p>

“仰攻城头，戴盔碍事，小的给了别人了！”马锏怯生生地回答，“就伤了手臂皮肉，已然包扎……”</p>

“到长骑队来吧，留在我身边，”抓起马锏受伤的手看了看，李天郎松了口气，“我另派人接替你队正之位。”</p>

“谢将军厚意，但某曾誓言与队里弟兄生死与共！望将军成全！”马锏倔强的神情与其父如出一辙，“此乃家父言传身教，嘱某万万牢记之铁律！”</p>

李天郎将马锏的头往后一扯，双目直直盯住，“你再说一遍！”</p>

“誓言与队里弟兄生死与共，此乃家父谆谆教导，听闻承自将军本人也！”马锏头皮吃痛，但声音却是愈发高亢，“某决死不敢忘！”头上松了，李天郎背过身，半晌才挥挥手，“滚吧！”</p>

马锏欢天喜地叩首，跳将起来，又听得李天郎喝一声“慢着！”赶紧又跪下。</p>

“乌古斯，把我那套锁子甲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李天郎走开了，“穿在里面，外面再套铠甲，别忘了，狗东西！否则打断你的腿！”</p>

赵淳之掩埋好战殁大食人的尸体，回来向李天郎复命。正好看见马锏扛了一挂锁帷子擦着眼泪过来，看见赵淳之，马锏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忙脚乱地跳上马，礼也忘了行，飞般跑了开去。尾尘中飘来一段苍劲的《朔风飞扬曲》：</p>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p>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p>

朔风飞扬兮，苍穹飞雪。</p>

旌甲蔽rì兮，笑与君决。</p>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p>

干犯军法兮，身不zì yóu。</p>

号令明兮，赏罚信。</p>

赴水火兮，敢迟留！</p>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p>

杀尽贼子兮，觅个封侯！</p>

嘿呀！</p>

觅个封侯！</p>

“本部亡者，尸身可都运回？”李天郎问道，“大食人的尸体可尽皆入土安葬？”</p>

“皆按将军令妥善安置。”赵淳之拱手应道，“吾部战殁之二百六十一人，尸身已运回。另收得大食人尸身六百一十三具，皆葬于河边高处，立白石为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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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天郎喃喃道，“战士就应该埋身于生前鏖战之沙场……大食人笃信异教，死必土葬，我等虽为敌手，但应尊其信仰……”“将军仁义，功德无量。”这是赵淳之的真心话，看着黯然沉思的李天郎，他莫名地感动起来。</p>

李天郎苦笑一下，正要说什么，匆匆赶来的虞侯带来了高仙芝中军帐集合的命令</p>

“去扎营吧，叫将士们好好休息，该记该赏的功劳，先且记下吧。”李天郎有些疲惫地跃上战马，“还有更大的仗呢，今天仅仅是个开始。”</p>

八百保大军正在入城，怛罗斯城里的硝烟还未散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