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叶扒皮的逆转（1 / 2）

 大学的开场戏自不必说，是在烈日炎炎下和军人教官们培养为人民服务的感情，增强体质，为成为国家栋梁而努力。除去第一天分配教官和方阵时穿的是整套的长袖绿营装，第二天开始，便统一换上短袖。但叶岚清却还是多穿了一件长袖过来了，负责训练他那个方阵的矮个儿马教官令他出列，平视他问：

“怎么穿外套来了？”

“我……习惯了，露手臂不好看。”

“脱了！”叶岚清没有动，马教官怒吼道，“我叫你脱了听明白没有？只有你搞特殊啊？”

偌大的操场内其他临近的几个方阵都是教官在做自我介绍和训前动员，唯独叶岚清的第三方阵里的教官正在大声呵斥学生，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叶岚清早就知道这不可逆的命令，打算一直顽固到底不从。然而真正到了这场合里，当几百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可抗力。眼角溢出的泪还未被冲脸吼他的教官发现，便已随空气流逝。他的呼吸带着一种呜咽的抽搐，在沉寂了几秒钟过后，他双手迅速地拉开了外套的拉链，脱下来揉成团，单手抓在左手，露出了烧伤后大片惨白色和暗黄色拼接的双臂。附近有个女生阵列有人受惊发出唏嘘的声音。马教官看到他的双手顿时语噎，夺过他手里的衣服，看着他因紊乱的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和额头上排下来的汗，一时有些不忍心。他把衣服叠整齐，平放在跑道边上，走回来对叶岚清说：

“归列！”叶岚清小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接着沉着嗓子说，“给自己遮丑，是所有人都会干的理所当然的事。本教官也不管你们任何人受到过怎样的伤害，有着怎样不愿与人分享的痛苦经历。在这里，在这军事训练的竞技场里，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要做好再次受伤的准备！因为，因为！你们现在对我而言是军人！军人应该有军人的骨气！军人要耐于忍受磨难。这点儿用于演戏时糊弄人泪点的筹码，不配在军营里拿出来搏人目光和同情！一个对这点瑕疵都无法释怀的人也不配做军人，不配站在这个第三方阵里！你要是想搞特殊，身心承受不了，现在就上报，我立马禀报上级首长，把你调出这个方阵！是调出，调出啊！没什么让人瞧不起的，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体力不行，又要死撑在这儿要面子，何必呢？告诉我你的特殊情况，我立马让你出差去！有没有？有没有？”

全场方阵一片寂静，没有第二个人大声说话。叶岚清站在方阵里被批评得毫无脾气，前几天的失恋雾霾被一扫而光。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长衬衫就陪伴着自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烈日夏天。而从今天开始，叶岚清将要度过一个崭新的人生。这让他燃气了没有目的的莫名其妙地一股斗志，他脸上浮现一股不明显的笑意。而此时，他又突地想起小豆现在应该也是站在某个方阵里听着教官或辅导员训话吧？休息时，她会不会成为大家的开心果呢？会不会有男生对她表白呢？叶岚清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小豆军训的情景，她那白嫩嫩的馒头脸会不会脱了层皮，变成黄橙橙的油炸包呢？他也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变黑的小豆在直播间里被一大堆笑哈哈的弹幕刷屏的有趣场景。后面几天时间里，每当他想起这个，就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浅浅的笑，这是他提醒教官来骂我的感叹号：

“你！二十个俯卧撑！”“笑！笑！又是你！绕场蛙跳一圈！现在就去！”“其他人原地休息，你，面日思过！痴呆啊？啥事儿都没就笑、笑！”

同方阵的新生们自然少不了来点儿背景氛围，“呵呵呵呵呵呵”总是一阵又一阵不厌其烦地来，没有人提起他手臂事。相对于他手臂上的伤，大家伙更愿意把傻笑当做他搞特殊的理由，大学生活还未正式开始，叶傻笑的名号已经传遍了这个操场所有的方阵。这会儿，他又在跑道边被罚蹲马步。不远处有两个教官笑呵呵地看着他议论着什么，他刚转过脸好奇地看过去，其中一个方脸的就大声训斥他：

“看什么看？被罚你还不专心！”然后两人都走过去，方脸的那个说，“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韩国女主播看多了？”

原地休息的方阵里冒出一阵窃笑。

“是、是……中国的姑娘。”

方阵里又是一阵哄笑，圆脸的那个教官一下子笑喷了，方脸装作很感兴趣似地笑哈哈地问：

“啊——中国姑娘啊，a杯还是b杯啊？”

方阵里终于有人把持不住喊了一声：

“中国的还不都是a杯。”紧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叶岚清仔细回想了一下小豆的身影，支支吾吾地回答：

“嗯……飞机场。”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其他方阵的人也都往这边看，只有方脸嗔怒地踢了一脚叶岚清的马步，他整个姿势一下就垮了。

“重新蹲好！所有人都有的，不准笑！”

“第三方阵——第三方阵——！都有的！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原地正步摆臂！一二！”叶岚清所在的方阵便开始训练起来，而他，又开始脑补小豆被罚的场景。军训完毕后，食堂里，大街上，叶岚清总是神经反射似地打量每一个路过的女生，然而统一的军训服往往看得他眼睛冒花。甚至有时候在食堂吃饭时，他觉得背后坐着的一圈女生里面有一个正是小豆，然而一转身，又是一片绿花纹，顿时觉得成了盲人。有时候，他又觉得跟几个教官一起嘻嘻哈哈的两三个女生里面也有小豆，可是那帽子低得离谱，实在看不到脸。就这么疑神疑鬼地，半个月的军训马上就要到尾声了，还有两天就是阅兵式。这会儿，第三方阵的人正在休息，叶岚清和两个学生正在自行练五步拳。一时累了，便躺在地上闭目养神。这时，有两个女生走了过来，其中还有个踹了他一脚，带着痞痞的调子说：

“喂，叶扒皮，站起来。”

叶岚清全身猛然一震，像强弹簧被压到最低点强力迅速地回弹一般地坐起来，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戴着军帽，空气刘海，两缕长发从额头脸颊两边自然垂下，脸色偏暗黄，单马尾从帽子后面的扣眼里钻出来，手臂有些发黑，寡瘦的身材，正笑盈盈地低头看着他——没错，正是小豆。

“我叫你站起来不是叫你坐起来，听不懂啊？”说着一巴掌往他头顶上扇过去，叶岚清这才呆呆地站起来，他大脑一片空白。

“晚上咱们寝室的四姐妹要去吃火锅庆祝相识一场，缺个结账的，我看着你挺有钱的，又傻，还欠我人情，怎样，去不去？”

叶岚清毫不犹豫地重重的点头，死盯着小豆的酒窝。

“晚上七点慌情会去你楼下等你，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去a4栋等我们，听明白了没有？”

他再次重重地连续点头，看得陪同小豆一起来的女生咯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和小豆以一副骄傲的姿态跨着海步走了。留下他在那儿立正发呆，脑子里成了由无数条蚕丝一般细的线绕成的线团。

晚上，叶岚清下楼时，看到有个穿便装的人给自己打招呼，直喊：

“叶青！”

他愣在原地，打量了半天，这不是那天看自己笑话的那个圆脸教官吗？

“别楞了，我是慌情啊。”

叶岚清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在小排档吃饭时，大家伙都还穿着军训装。

一个女生打趣道：“呀，怎么不穿长衬衣了？”

小豆说：“他那是打算重新做人了。”

从局势来看，全桌六个人似乎只有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彻底石化在那儿一言不发，坐在他旁边的小豆大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她室友打趣道：

“你还打他，他更傻了。”

“不打照样会更傻，那这样，你既然替他说话，你给我总结一下具体情况吧。”

“鞥——要我啊？”

“就你了。”

“慌情说不更好嘛。”

小豆看着旁边笑得不成样子的慌情，还是要求她室友来解释。就这样，叶岚清总算知道了，打从第一次在眼镜店歪打正着开始，小豆和直播平台上所有人就知道了他就是叶青。因为他的资料上有清晰的照片，谁都能看到，就他自己完全忽略了这一点。然后大家伙合计小豆给他下套，怂恿他向小豆表白，以至于他在眼镜店附近使的一些小伎俩被小豆给全程直播了。小豆似乎也对他很有好感，便欣欣然答应了。可这孩子实在楞得很，不但没有发现反而更加沉沦堕落，陷入独自一人自以为是的境地中。直到今天，一切才真相大白。在这过程中，最搞笑的莫过于叶岚清学山东话的那一段，大家赚足了凑热闹的玩劲儿。唯一不爽的，就是同为教官的柯南小弟了。他正是负责小豆所在阵列的那个圆脸教官，第一天看到小豆时便跟她相认了。因为他也喜欢着小豆，也还没表白，不过和叶岚清一样，都是人尽皆知了。今天的安排，小豆没让他来，只是为了给叶岚清开窍，看他表现怎样。当然，结果呢，除了乖乖买单之外，仍然没有缓过神来。小豆也不急，反正都在一所学校，来日方长。然而对于叶岚清来讲，他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

晚上，叶岚清和慌情送几个女生回寝室。小豆支开其他人先走，拎起叶岚清的后领拉到暗一点儿的地方，这一举动让叶岚清砰砰心跳，微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小豆，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对着他脑门又是一掌：

“呀！想什么呢？”

“啊，唔……不知道。”

“噗呲——弄清楚咋回事儿了么？”

“有点弄清了。”

“就觉着你迟钝得不像个男生，还高分录取的呢。”

“噢。”

“没什么要说的？”叶岚清摇摇头，当然没什么要说的。

“嗨，倒是没指望你说什么。今天结的二百多块你有没有意见啊？”他继续摇头。

“下次还找你结账有没有意见啊？”仍然摇头。

“那是要我主动找你呢还是你主动找我呢？”叶岚清打算继续摇头，然后突然回过神似的，激动地说：

“我、我我主动找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才开窍啊？柯南小弟比你可主动多了，时不时请吃饭送礼物什么的。”

“嗷。”

小豆往他脑袋上来了个兰花一点：

“你到底有没有干劲啊？有没有竞争意识啊？”

叶岚清咽了口水，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豆还是没能套出他表白的话，有点儿不甘心又有点儿失望地说：

“看你表现，我上去了。”

刚转身要走，叶岚清冒出一句话来：

“欸——给我你的号码。”

“自个儿想办法弄切。”说完就大步走了，留下叶岚清又不知道该咋办了。

最后两天，大家都在加班加点的训练中度过。阅兵式过后，各个相熟的教官把各自方阵集合起来开了场联谊会，以做告别。新生代学生教官们都是蠢蠢欲动的年轻人，自然少不了教官和学生互相告白的场景。当天晚上就成了三四对，这不，叶岚清和小豆所在的三个联合方阵也上演了这样的一幕，主角自然是柯南小弟和小豆了。

“小豆！上来！”柯南小弟在中间大喊道，“你俩先下去，别在这儿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