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2007年年末,东铁公司本年度评先活动,在各个部室、站区拉开了序幕。红柳沟站区也论资排辈评选了一番,电务工队的先进个人自然还是苟发庆,这已经成了惯例,只要有他在,工队的人员谁都没资格,按他的话讲:你们是光干活,不操心,我是既干活,又操心。他每年都把“先进工作者”的荣誉罩到自己的头上,荣誉和奖金一样不拉。王国光痛恨这样的人,心想: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不想和这种人共事,平时躲着苟发庆。苟发庆发现后,也处处看他不顺眼,俩人扭筋裂膀,尿不到一个壶里,于是,王国光向公司人力资源部提出,要求调离红柳沟站区。
调走之前,王国光仍然按部就班地工作,按照日常计划,一项一项地完成。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注重完满的结局,这就苦累了他。冬春之际,鄂尔多斯高原天天风沙飞扬,出外检修设备,往往刮得满身土沙,灰头灰脸,每次回来都要洗头,王国光为图方便,干脆到村里的理发店剃了个光头,洗脸时顺带抹擦一把,顶如洗头。他中午刚剃完头,下午苟发庆就来通知他,让他明天休假。王国光一愣,心里发愁:自己这秃亮的脑袋,怎么回家见人?
但他不向苟发庆下软蛋,不要求调换休班日期,硬住性子当好汉,走直线。
第二天中午,王国光风尘仆仆回到三原,刚到家里,妹妹国平就打来电话,让他帮办一件事情:去庆生的学校开家长会。庆生是他的外甥,今年念初三。王国光用手摩挲着头皮,为难地说:“我不方便,你们自己去开吧。”妹妹在电话里说:“我和振华在外地参加朋友的喜宴,回不去,爸妈岁数大了,让他们去不放心。”王国光见她这样说,只好应承下来。他顾不上吃饭,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一顶帽子,想戴上帽子遮遮丑,但把箱子柜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可戴的东西。
下午两点钟,他只好光着青亮的脑袋,赶到庆生的学校,看到庆生正站在校门口等他,便冲庆生走过去。庆生一转头,猛然认出舅舅,先是吃惊,后又失笑,尴尬地问道:“舅舅,你怎么剃了一个秃老亮?”王国光赶紧解释说:“舅舅在单位里干活,每天刮一头土,嫌洗头麻烦,就把头发剃了,今天中午刚回来,你妈就打来电话,让我帮她开家长会,舅舅也不好意思。”庆生笑一笑,把舅舅领进班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的家长们,都惊异地望着王国光。庆生走出教室,几个同学围住他,取笑他:“庆生,你爸爸怎么是一个秃头?”庆生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舅舅,今天刚回来,在单位干活脏,嫌洗头麻烦,就剃了一个光头,他平时不是这样。”
“呵呵,我看像刚坐监狱出来的。”
“放屁”
“嘻嘻,跟庙里的秃驴差不多。”
“蛤蟆叫。”
庆生不想跟他们抬杠,就躲到校园里玩去了。下午四点钟,开完家长会,王国光找到庆生,把老师对他的评价向他传述一遍,让他少玩耍,多把时间用到学习上,庆生点点头。临别,庆生给王国光提意见:“舅舅,你以后不要再剃秃头了,不好看,同学们都笑话我。”王国光脸红,笑着答应。
回到家里,王国光对着镜子左照右看,怎么看,都觉着别扭。后悔一时冲动,剃得像个犯人一样,有损尊容。休班几天里,他都窝在家里,不肯出门。
他不好意思见人,每天都要照几遍镜子,看看头发茬儿顶出来没有。等到上班那天,他不坐白天的列车,而坐半夜的车次,这样避免被别人看到。他步行到火车站,悄悄进站,像做贼似地,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然后默默观察周围的情况。候车室里灯火通明,等车的旅客们都在干一些事儿消磨时间,有的四五个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拿着手机玩游戏,有的俩人悄声交谈,有的在座椅间的空地上来回乱转。突然,一声大喊引起旅客们的注意:“喘气的都听着,给我站起来,把你们的孩子都看好了,孩子丢了,你们自己负责,不要粗眉瞎眼白忙活!”王国光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装不整的老头,正坐在吸烟室门口,昂着头朝旅客们嚷嚷,一看便知,他的神经不正常。那老头喊完,手夹一根烟,瘸着腿走进吸烟室里。几分钟后,又一瘸一拐走出来,还坐在门口的座椅上,又开始大声嚷嚷:“列车就要进站了,都把孩子看好,不要丢了,注意偷孩子的人贩子……”
王国光想,他一定受过丢孩子的刺激,否则不会这样上心,不免对他同情起来。一位刚进候车室的中年旅客,禁不住烟瘾,也一瘸一拐走向吸烟室,走到门口,掏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递给老头,老头接过,和他念叨一句什么,把烟夹在耳朵上。王国光笑,这俩个瘸子倒挺对缘分,抽烟还碰在一起。
广播里开始播报客车快要进站的消息,旅客们纷纷涌向进站口,排队检票,身后,那个老头再次大声呼喊起来:“把孩子看好,不要丢了!丢了孩子就找不回来了,你的生活就完蛋啦。”
人们都心情黯然。
旅客们检票进站后,穿过地道进入6号站台,站台上灯光淡淡,散着黑烟,飘荡在站台上,旅客们无奈忍受着烟味,抽皱起鼻头,减少呼吸,先前那几位在候车室打扑克的旅客,这时围在一起说话,发觉烟味越来越重,便向四处张望,寻找烟源,最终发现烟气来自一列停站的无人客车:中间一节车厢顶头冒出浓烟,滚滚腾腾,被风一吹,四下飘散。其中一位高个头的男子问:“是不是火车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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