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杨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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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洋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就摘掉了眼镜,是永久地摘掉了。尽管他的右眼视力恢复得不好,远处的东西仍旧看得模糊,但那副厚厚的远视眼镜还是没有逃脱掉被锁进抽屉里的命运。

开学不到一周的时候,那个光头警察又出现在了学校里,当时杨洋在上体育课。自从上次脚踝受伤以后,杨洋的运动细胞如同受了挫折般一蹶不振,每节体育课他都以脚伤为由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发愣,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就经常这样一个人出神,仿佛左文的意外离世也带走了这几个青春少年的部分色彩。杨洋时常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和那棵风雨中摇曳的樱桃小树,他觉得左文就如同这棵刚长出嫩绿枝丫的樱桃树,而命运的雷雨却毫无预兆的击中了他。

他已经见过这个老警察好几次了。左文的死亡被鉴定为谋杀后,案件调查的重点很快就转向了对已经逃跑的孟凡的缉捕,只有这个自称老廉的警察还坚持对几个案件相关人进行盘问,他那个破旧的小黄本上已经记满了杨洋他们几个的谈话,其中被记录最多的,就是杨洋。

其实杨洋看见了孟凡的逃亡。那个太阳躲在阴沉云层身后的下午,杨洋正在路边练习爸爸新买的自行车,因为自从上次“偷窥事件”以后,妈妈就时常唠叨不让杨洋每天坐汪强的车下学,而且马上就要入秋天气转冷,于是爸爸同意给他买辆自行车。其实杨洋骑车早就是把好手,他曾多次在江边和汪强他们一起“飙车”,但是爸爸拍着那辆飞鸽坐垫认真地说,“新车——需要磨合。”

快骑到江边交通口的时候,杨洋看到了迎面奔过来的孟凡,没有了眼罩保护的左眼完全暴露着,那是一块还没愈合彻底的死肉,大颗的汗水从孟凡额头渗出,他短袖的前胸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孟凡就这样气喘吁吁的拦住了杨洋,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车把,有一瞬间,杨洋以为他要抢走自己的飞鸽。

他目光涣散的瞅着杨洋,又转过头望向江边的某个地方,杨洋注意到他的双手,他的肩膀,准确地说他的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你——我认识——”孟凡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你快,快去——”他又回头望向江边,杨洋感觉他指的是滨江大桥,可还没等杨洋反应过来,孟凡已经甩开他继续向前奔跑。

“当时是几点?”老廉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个眼镜男孩。

杨洋摇了摇头,“大概是三点半吧,我没有手表——”爸爸说等他读初中的时候就送给他一块手表。

“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其他同学?之后呢?”老廉显然有些着急,手中的圆珠笔已经深陷进了本子里。

“没有,之后我感觉要下雨——就回家了。”杨洋边说边扶了下眼镜,也就是那一瞬间,老廉知道这个男孩在撒谎。此后杨洋也多次这个动作感到后悔,他觉得自己的确不适合说谎话。

杨洋在进家门口的瞬间,就看到了左宇从江边的方向走过来,旁边还跟着张博。

这是杨洋最后一次见到张博,远远望去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傻样儿,走起路来双臂僵硬的摆动,步伐时快时慢,圆圆的脑袋不时地左顾右盼,当然这副身形杨洋已经再熟悉不过,他们做同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张博在课上不叫也不闹,但动不动就爱转过头对着杨洋傻笑,这时杨洋就会把兜里的水浒英雄卡片掏出几张递给他,张博就可以摆弄那几个卡通人物直到下课。

杨洋早就清楚孟凡一直在背后耍弄着张博,张博那些可气又可笑的行为,好多都是孟凡教给他的。只有一次,杨洋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着了什么魔,他一边看着张博那胖胖的圆脸,一边摆弄着手里那瓶快用光的蓝墨水,一个罪恶又充满诱惑的念头就这样捕获了杨洋。

“小子,你最好和我说实话,”老廉抱起了肩膀,“你以为那次在山上木屋里的冲突,警方没有找你就是放过你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杨洋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左宇出卖了他。

那个半山腰上的木屋曾经无数次座落在了杨洋十几岁的梦中。每次他都漂浮在那成群的落叶松头顶,透过斑驳的树影、参差的木板、还有那个微掩的门缝,杨洋一次次地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的自己,他也看到了愤怒地冲出去的左宇,还有愣在原地痛苦地流着眼泪的张博。每一次画面都停留在左宇挥起的木棍击中孟凡左眼的一瞬间,杨洋就会浑身冒汗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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