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三)(1 / 2)
满以为桥上街区都方方正正,森特先生乘坐的公共马车走到“连云坡道”东段却差点迷路。建在背对背的一溜建筑跟矮墙之间,宽阔道路覆盖近两层楼高的半圆天顶——网状棚架结构坚实,两侧种植的常青藤不住攀缘,枝条渐渐爬满四周上下,把整座天顶染成淡绿色一片。泥土芬芳扑面而来,桥上格外洁净的星光透过蔓生植物铺洒一地,水晶街灯令人宛如置身梦境。左右人行路更像狭长的小广场,车辆反被挤在中间,凉风习习,跟知心密友手牵手散步定是宜人享受。从藤蔓根部遗落的花瓣和球茎来看,白天此地是座花市;十分钟车程连拐两道急弯,有山石浅潭跟水生植物交相辉映,甚至还能听见几声蛙鸣。
到首都以来诸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游览观光,此时目睹独具匠心的公共设施,杰罗姆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人争相往桥上挤。罗森里亚是对美好未来的许诺与期盼,是浸泡在血泪汪洋的孤单高地,不论现实如何丑恶,旗帜务必迎风招展,引领移山填海的方向。至于血泪浇灌的花朵是什么味道、结哪种果实,唯采撷者自知。杰罗姆这一代既承载野蛮的阵痛,也品尝文明的初酿,甘苦一言难尽,想来唯有默然。
斜斜穿越闹市蹊径,剩下的市区变得格外幽深,住宅绝迹,乍看只找到喷水池和老牌商铺。名贵皮草、首饰丝绸、古董珍玩……任何能想到的奢侈品一应俱全,店面不染纤尘,寻常见不着顾客的踪迹。普通人走到这仿佛隔了层透明橱窗,不愿跟厚玻璃打交道的自会转身离开。虽然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森特先生这会儿没工夫挑肥拣瘦,车轮辗着夜色蹩进东南方一条岔道,很快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事实上,眼前建筑没有任何标牌,紫色街灯映着林间花木,会馆内隐约传来竖琴伴奏的女声二重唱。占地虽广,庭院入口却仅容四马并驰,眼下铁门紧闭,毫无迎客之意,门面几乎就刻着“私人领地,闲人免进”字样。耳听渺茫歌声,杰罗姆考虑是否下车敲敲前门,但这样做有**份,假如里面气氛与此相若,自己算白跑了一趟。
“梆梆”。犹豫不决的空当,反有人先敲了马车门两下。偏头一看,外面有高大仆人躬身行礼,肤色黝黑,眼白在夜幕中微微反着光。口音非常陌生,黑人男仆言简意地问道:“您的邀请函,老爷。”
邀请函自然没有,森特先生报出威瑟林提供的号码,男仆再次鞠躬,马上作出领路的姿势。大门纹风不动,客人随他转到覆盖小乔木枝条的围墙跟前,无声下令,构成墙体的幻术自动消解,看来正门仅仅是道摆设。接下来马车长驱直入,鞋底甫一粘地,森特先生发觉已有四五辆车停在一旁,找不见私人座驾,全是毫无特征的公共马车。将宾客送到房舍入口男仆便主动告退,门上响铃一动,杰罗姆忽有种跨过传送门的感觉,沉寂诡秘的气氛随即一扫而空。
里外两重天地:脚踩上好的羊绒地毯,天花板和墙壁米黄底色上绘满信手涂鸦,连左右持盾的铠甲也被蓝紫色调装点几笔,头盔还特意添一对笑脸。房内照明充足,暖洋洋的光并不刺眼,稳定持续的光源应当是电能产物。向四周环视,整座前厅跟走廊的壁画连成一体,内容是海星与飞鸟混杂的奇异空间,风格简约抽象,拖着长长裙摆的女子们相互追逐嬉闹;包括天花板在内,全图的横向跨度超过五十尺。
巨大反差令访客目不暇接,直至传来两声窃笑,森特先生的其他感官才恢复运作——身上绘满海豚图样的接待人员恰巧溶入身后的背景画面中,呆坐不动时像只披着保护色的节肢动物,伪装得毫无破绽。“新来的?”中性声线听不出男女,对方吐吐舌头说,“别傻站着,快拿你的斗篷去!走廊里撞上别的客人,老板会取消我的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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