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童养媳死了之保光寺话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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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西南的乡下,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人死后的头七,灵前的香火是不能断的,刚刚死去的人魂灵还会在生前这一世上流连、游荡。它会去给过去自己的一切人事印迹告别,完了愿心,最后回到灵前领受祭祀,算是给守在灵前的亲人最后一次道别,称为回灵。据说如果回灵的当晚在地上洒上香灰,火烛熄灭的话,香灰上是会留下清晰的脚印的。这是死去的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迹。随着香灰散去,今生的印迹消散,不留下半点痕迹。乡下人称之为收脚迹。其实这一切,应该在死前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章最后的童养媳死了之保光寺话别

何老太临死的前三天,特意去了趟保光寺。她不是去上香,而是专程为了去会会寄居在寺里的老姐妹、老邻居。--那个说不上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女人,对何淑珍是有着再造之恩的。当年若不是她,十三岁的淑珍也许就冻死在大岩洞里。

也许是预感到大限将至,也许是同病相怜,当她在等不到小儿子回来跟她一起过端午节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琢磨这事:从家里到寺里十八里路,现在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难题,她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哆嗦,走路去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搭公交又怕司机不让。毕竟自己这么大岁数,且看在旁边人眼里,一个人独自出门也实在太不像话。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她怕自己撑不到去见老朋友最后一面--她没有朋友,如果有的话,就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四合院里的老邻居。一个人独居几年,寂寞像野草一样地疯长,这段日子尤其如此。

出门的那天,她特意挑了个赶集的日子,想着因为人多,应该有老太总是这样说给人听,也借以开解自己。

那是2014年的6月下旬,当何老太映着满身的晨光推开保光寺轻掩的木門,一股轻烟带着檀香扑面而来。何老太口里呼着阿弥陀佛,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是一个佛教徒,此时此刻她暂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匍匐在观音殿外。当她挣扎着站起来,准备迈过有点高的门槛,进入大殿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飘过来:“阿弥陀佛,老施主慢点!“何老太缓慢地回过头,对上一双同样苍老的眸子,一样苍苍的白发。这是一个身着灰色僧衣,带一顶同色僧帽的老妪。身材瘦削,背有点驼了,尽管一张脸像成熟了的山核桃、布满老年斑,她们几乎同时从对视的一刹那就认出了对方“淑珍!““凤珍。现在是保光寺知客僧的朱凤珍一脸的难以自信,过度的惊喜让她一把搂住了何淑珍,动作太大,几乎让两个人一踉跄,至到两个人急忙抓住门框。顾不上掉在地上的拐杖,把臂相望,又哭又笑!

比起何老太,朱凤珍的晚景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没有子女,又不愿意去养老院。因为后半辈子一心向佛,十几年前老伴一过世,再加上一生的积蓄所剩无几,她推掉了村委会让去养老院的建议,搬到了寺里。

当时保光寺因为经营难以为继,日常维修都成问题。现任住持收留了她,负责平时几位常住尼僧的一日三餐和平时来客的接待。住持是不常在寺里的,除却初一十五或节庆的时侯,或者寺里临时有些不能解决的事,比如有人生病。几位常住寺里的僧人,有些是很早就出家了,而有些的情况跟朱凤珍的情况有些类似,只是他们来得更早些。他们之中年纪最轻的(就是住持自己)也有五十二岁了,一众老弱病残。住持的压力也大。寺里的收入除了政府微薄的补贴外,大部分要靠信众捐赠和住持四处募集。这就少不了要在众菩萨生辰举办****,和平时各种节庆。通常这些时候都会忙不过来,那就会临时聘些人手,通常附近的信众义务帮忙的不少。

何老太自己也不知道,她会是四个老姐妹中第一个来看凤珍的。她的到来对于朱凤珍来说就像天上掉下来个亲人般,怎不叫她又哭又笑呢!这位大半生养尊处优的女人,在她志得意满的时候,在她挑唆武斗队打死辣椒红的丈夫的时候;在她在新中国三年饥荒之年,把白米饭泼在淑芬几个饿得眼睛发绿的孩子面前喂鸡的时候,她是决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养子掏光了财产,扔抹布一样扔在了一边,生活没有了着落。更想不到当年手捧红宝书、大批反革命以封建迷信思想毒害民众,甚至指挥着狂热的人们把寺庙的塑像推下永斯芒河的人,暮年的生活,却要每天对着青灯古佛流泪忏悔。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朱凤珍把何淑珍让进了自己的卧室,那是一个靠走廊的小房间,两个人住。同屋的老太是有亲人的,不常来住。两个人聊起了近况,这都是显而易见的,都不大好,俩人都匆匆带过。聊起了过去的生活常景,聊起了村里人比如陈烟杆的一些趣事,聊起一起住的四合院怎么样的破败、熟悉的老朋友还有谁健在。

“二嫂身体还硬朗呢!前些日子她二女儿来上香,坐了好一晌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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