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加入书签

 大巴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抬眼环望四周是满眼的绿色,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全是毛竹,一条公路穿山而过。对着车门处,宽约两米的水泥小路直通山顶,竹林掩映之中依稀能看到一排黄色的房子。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座禅院叫“青竹”了。

跟其他禅院相比,青竹禅院与众不同。因为在这里面修行的人非僧非俗。创建者吴老师如今已是80岁的老者,据说年轻时就看破红尘,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寺院剃度,做个真正的出家人。追随他的信徒很多,有好几个还是名牌大学的心理学硕士研究生,只是他们虽然吃斋念佛,禅定说法,却不剃度,不着僧衣。

这几年青竹禅院的名声很大,很多人不远千里来此小住。

这里的作息时间安排得很紧,早上四点起床打坐念经。念的是《药师经》,内容是药师如来行菩萨道时,为救度众生而发十二大愿。以前从没接触过佛经,也不知此经能否超度亡魂。不过既然药师如来身处的琉璃世界是佛教徒向往的理想国土,那么多念几遍说不定可以让林大妈往生极乐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念起经来就越发的起劲,十几遍下来竟无丝毫枯燥疲惫之感。同伴凑过来低声打趣:“老周,我看你是块成佛得道的料,不如你留在这里得了。”

念完经是早斋过堂,大家有样学样,静默无声的吃完了饭,稍事休息,便一个个去禅堂各坐旧位,聆听吴老师的开示。吴老师须发皆白,也许是年纪太大的缘故,不仅走路颤颤巍巍,连说话时也是哆哩哆嗦,头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好在口齿清晰,大家都能听真切。

吴老开示的关键词是因果、修行、持戒。修行和持戒都好理解,但因果一说却让我有些迷惑不解。难道林大妈的不幸去世真的像同事安慰我的那样,是前世她和我有宿怨未解,这辈子就该死在我手上;又或者我前世欠她的,理应为她的去世所累,不得心安。

原来还可分出个一是一二是二的脑子现在变成了一碗浆糊。

下午安排的是劳动。禅院里事情本来就不多,大多由常住和禅院周围的村民代劳了,分派给小住的只是些象征意义的轻活。因为没事,黄老师索性带我们禅修营这拨人去附近的河边转转。

黄老师是吴老的大弟子,负责辅导我们功课和小住期间的日常起居。他皮肤黝黑,身材矮胖,瘪嘴唇,脸上永远挂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据一位对佛学有些了解的同伴说,修行的人到了一定境界脸上就会呈现欢喜相。细打听,知道老黄之前是位教师,机缘巧合,曾听吴老讲过一次法,便心生向佛之心,告别了老婆孩子,追随吴老至今,修行果然如同伴所说那样,是吴老所有弟子中最为精进的一位。

我不禁有些欣喜,说不定心病的解除要着落在他身上。

初秋降雨不多,河水干涸,河床上满是鹅卵石。黄老师指着这大小不等的鹅卵石说:“各位同修可以捡些自己喜欢的,放在手中细细摩梭,感受下佛意。”有人奇怪:“一块石头上也能感受到佛意?”黄老师微微一笑:“世间万事万物中都蕴藏着佛意。”

趁大家忙着捡石头的空当,我把黄老师拉到一旁,双手合十,将林大妈去世的始末说了遍:“我现在吃不下睡不着,该怎样才能心安?”

黄老师仍是一脸的微笑:“既然事情都已经了结,又何必再执著呢?”

“不管怎么说,人的死我是负有责任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离不开‘因果’二字,没有无果之因,也没有无因之果。”黄老师顿了顿,抬起右手,伸出四个手指头,“送你四个字,‘万缘放下’。”

在黄老师看来,林大妈的死和我给她治疗这两件事跳不出因果,那么何为因,哪个为果呢?再问,他只是笑而不答,被我逼急了,也只淡淡回一句:“世事本不真,何必失迷于此。”

连续半个月,不分白天与黑夜,我被这件事折磨得快要发疯,他却轻描淡写的来这么一句!

徒弟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么只好问师父。以吴老80多岁的人生阅历和这么多年的佛法修为,也许可以消除压在我心头的罪恶感。本以为接下来几天吴老还会给我们开示,谁知再也没见到他人。问过一位常住才知道,吴老身体不好,已经好多年不上坛讲法。这次因为我们禅修营里有一位大人物,才破例讲了半天,下来后便卧床不起,估计又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什么样的大人物让吴老不顾虚弱的身子上坛讲法,这不是我关心的。我介意的是这位不知何方来的神圣让我错失了一次让解脱的机会。

回去的大巴上我挑了最后排一个无人问津的座位,在山路的颠簸中默默的数息念佛号,驱散纷沓而至的杂念,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既然无法做到释然,那么就学着不要去想,不知道这是不是黄老师口中的“万缘放下”。

七天的禅修对大巴车毫无成效,它依然品性如故。收费站的杆子刚一抬起,车子就像一匹被关了许久的野马,怒吼着朝回城的高速全力驶去。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十个来电提醒,三个是老婆打的,七个是远在五百公里之外建文打的。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