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搬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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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初春,又一股风吹来了。这股风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红色的,开始时是和风细雨,最后越吹越强,越刮越大,这是一股搬迁风。听说河西老城那边已经搬走两批了。这次是第三批,该我们了。

没有当过移民的不知道那种抛家离土,颠沛流离的滋味。有的紧张,有的还觉得新鲜。我们去过青海的人,惊闻此风,令人透心彻骨,不寒而栗。一次上青海,我父亲把命丢在那里,至今尸骨未安。我们虽然返家了,却经历了九死一生。现在又要搬迁,这次搬迁意味着什么,命运难卜。

上次的搬迁比较草率,上边行政命令,群众想找条活路,所以一拍即合,结果两败俱伤。这次政府吸取了教训,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67年夏天,先选派代表和大队干部到湖北省考察,第三批移民是安置在湖北省钟祥县的大柴湖,已经有一部分先到了。

考察的代表和干部们回来了。听话的代表和“好干部们”说:“钟祥是个好地方,吃的是大米干饭浇鱼汤,顿顿吃饭在桌上;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吃穿都不愁。”简直说成人间天堂,去了就坐等享福了。因为他们看到的“东方红”拖拉机正在垦荒,住的是招待所或是老居民的家,听到的是领导的正面灌输,不加消化,不负责任,照本宣科。

还有一些有思想的胆子大的敢说真话的代表,则持相反的意见。说大柴湖是一片沼泽,长满芦苇,道路不通,水苦碱大,根本无法住人。他们以马蹬的周上林为首,集资到北京上访,要求另选地方。半月以后上访的人回来了。说找到了中央领导,同意重新考虑。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当地的革命委员会找到周上林和其他两个上访人员,说他们是无政府主义,破坏国家建设,干扰**********。有了这三顶帽子,就开始组织“革命群众”对他们进行批斗,从河南斗到湖北。以后再没人敢公开反对。即使几个钉子户,只要说对他们采取“革命行动”,他们就禁声哑语,不敢顶撞。因为“革命行动”就是绳捆索绑,批斗游街。

第二步,上面派来了大批的工作人员。好像那时国家的工作人员很富余,一个大队就派十几个,大点的大队派二十多个。分到各个小队,一户户面对面地做工作,讲政策。有了周上林的反面典型,无人敢公开反对了。一些有心计的人想,丹江水库修了,水淹上来了,走是一定的了。但总可以提提条件吧。于是就提出了一些合理化的建议和条件。殊不知那个时候,正值**********时期,国家好多大事都捂不住,摆不平,上边是乱的,工作队哪有权力答复你的条件。他们只能跑腿磨嘴,软硬兼施。说是做思想工作,倒不如说是通知命令。想通的执行,想不通的也要执行。

当时的政策是一百四十七米水位线以下,全部整搬整迁。后营大队十一个生产队,就有八个要搬迁。搬迁生产队的土地、树木、房屋等不动产一律归国家所有。耕牛、农具等生产资料归生产队所有,可以随迁。个人的家具、箱柜、锄头鐮刀等小件农具可以带走。

1968的春夏之交,搬迁之风愈吹愈紧。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人们知道老屋住不成了,有的偷梁换柱,有的揭瓦苫草。一时间黑白两道各忙各的。白天人们也不用干活,就是开会,听工作队作动员,讲政策;晚上就暗潮涌动,互相串连,或买或卖。动迁的房屋,凡有随檩随梁的抽取一根,檐檩全部抽掉,是瓦房的把扣瓦全部拿下,只留仰瓦,凡能下能取能换的全部拿掉。一到夜里就有几条线路往外偷运。我们家没什么可取可卖的,我哥就从中倒腾,白天问好谁家有东西要卖,晚上就帮人家扛过卧牛山,送到邢沟。每次能赚两块钱,一夜可以跑两趟。

三月初五是土地垭大会。土地垭是二郎山和卧牛山交界处的一道山梁。山梁中间有一座土地庙,里面供着土地爷。故此叫做土地垭。站在土地垭北望,只见群山绵延,沟壑纵横。山沟里一条公路南下通马蹬街,北上达新县城上集镇。一路两边,村落人家,星罗棋布。土地垭南下是一条山峡,有三里长,沟口就是新修的水库,此峡人们习惯叫土地垭沟。沟里有几眼山泉汇成小溪,顺沟而下,长流不断。溪旁有小路可通南北。路边无规律地呈现一些天然的石桌石登。这是千百年来,过路的挑夫、砍柴的樵夫和种田的农夫们停息歇脚的位置,已磨得平滑光亮。

在马蹬,一年有三个大会,3月28的双河镇大会和马蹬关帝庙大会,都不及3月初五的土地垭大会。它是诸会之首,因土地爷灵验,山南山北会众多,加上麦收前,人们要添置农具用具等物资。现在时兴提法叫“文化搭台,经贸唱戏。”实则古已有之。

会期三天,前两天就有人在那里占位子、修灶台。文化革命中虽然没有了土地爷和土地庙,农民给取名为“物资交流大会”,这是取蒂不了的。到了正日子,土地垭上到处冒烟,有对着石头烧香烧纸的,有埋锅造饭的。吃的东西主要是白蒸馍,炸炸馍和糊辣汤。一时间,土地垭上人山人海。有卖叉把扫帚、锄头镰刀的;有卖草帽草鞋、针头线脑的;有说书唱墜子要钱的;有卖煮鸡蛋、炒花生、梨膏糖的;还有躲在石夹里赌博的。只听土地垭上下叫卖之声嘈杂;只见那山路上人群川流不息。忽见一老鸦从空中飞过,“啪唧”一泡鸟屎不偏不倚掉在了糊辣汤锅里。只见老板用勺子一搅,高声叫道“又添一味!”

今年跟往年不同的是赌博的人多了,因为人们暂时不用干农活了,游手好闲,卖木枓物资手里也有几个闲钱。人心已乱,就滋生了无政府主义。马蹬街的马老祥和柴镇娃儿是赌头。后营也有几个是惯赌,我马娃儿哥就是一个。在土地垭会,他带我们兄弟俩去玩过两次。大人们玩大的,小孩子玩小的,多少不限。我们一次压五角一元,玩了几把,竟然还赢了,觉得挺有意思的。手痒心也痒,回家以后还在琢磨。

当时赌博工具是两枚铜钱和一个木碗。由庄家把两枚铜钱转动,然后迅速用木碗把铜钱扣住,两个铜钱同面的叫“对子”,不同面的叫“干子”,所以人们也把这种赌博叫“弹干子碗儿”。参赌者按照自己的判断,压干子或压对子。此赌很快,一会儿功夫就能叫你输得分文不剩。庄家是不会输的,每一盘他都会从赢家手里抽头,一天下来,一部分钱就落在了庄家兜里了。对于赌博,革委会是禁止的,有时发现了,撵得赌博的满山跑,到处躲。

有天夜里,我马娃儿哥还带我到马蹬街玩了一次,在背巷道的一户人家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几张疲倦的脸,瞪着带血丝的眼睛,一直熬到天明。我那晚一直看,熬得难受,天明才回家。几天后,不知是谁告诉了我大姨和兰芳姐,把我们弟兄俩叫去臭骂了一顿。从此以后不再赌博。直到若干年后,全国人民都在玩“国粹”打麻将,我依然坚守自律,我们兄弟至老都不赌博。

仲夏的一天,包我们队的工作员找到我,跟我谈心,说要跟我交朋友,我一听,喜出望外。他有四十岁上下年纪,白净脸儿,看上去,沉稳老练。听人说跟工作员搞好关系会有好处,在发搬迁补贴等方面有优惠。心想我的运气不错,能遇到这样的忘年交,说不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有天下午,他约我晚上到马蹬街看戏。马蹬的戏楼没有了,一个露天的台子仍可唱戏。戏未终了,工作员说让我到他那里去玩,我不愿去,说晚上回家没有伴了。他说晚上不用回家了,就住他那儿。

他住在双眼井对面一家老宅子里,曲里拐弯,阴深深的。后营的工作人员都住在马蹬。到他的住处后,喝了杯水,说了会儿闲话,他就安排我睡觉。我刚躺下,他也到我被窝里来睡,起初我以为他就这一条被子一张床,俩男人通榻睡觉,在那个年代也不奇怪。可他却来跟我睡一头,这时,我心里就大生怪异,觉得不正常。但又不知如何是好,缩作一团。他先问我生理上的事,我胡乱地应答着。继而又动手抚摸拨弄,我亦无反应。俄顷他就起身离去。再没理我。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就起来回家了。其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膈应人。此后那个工作员再没跟我说过话。

几十年以后,随着改革开放,各种思潮进来了,中国的各种禁锢逐步被打破了。我才知道他们是“同志”。通行的名称叫“同性恋者。”。但我不知那个工作员“同志”是找女“同志”还是找男“同志”,反正我肯定不是他要找的“同志”。哈哈,我曾有过这样一段奇遇,你想不到吧,我也没对人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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