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势消涨谁人定 殚精竭虑为哪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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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现在不行,我到这儿来,这是第一次,影响太坏,必须作检讨,消除影响。”他看我是认真的,就在职工大会上做了检讨。

从此以后,凡出门吃饭,他们的家属听说是跟王主任一起,都不再担心会喝醉了。

内外环境安定了,我就能一心一意地抓棉花出口、创造经济效益了。我深信只要有了真金白银,工作就会更好地开展。每加工完一批棉花,我都要到省公司报验、拿计划。

我们站当时是配的“212”******吉普车,能坐六七个人,除了主办人员外,每次我都会带几个业务骨干去武汉。在工作之余,带他们到汉口码头、新火车站、黄鹤楼和归元寺等景点游玩,让他们开阔眼界。他们过去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个个喜于言表。

1988生产年度,吴店棉站共收棉花一万七千担,就出口了一万二千担。出口棉的利润很高,除了给棉花公司上缴的利润外,我们还盈利三十几万元。那个时候的三十万元能建三栋计四千平米的楼房,可是,有钱也不能随便用。因为当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得要有上级的批复计划。

1989度给公司报的计划除工商业维修外,生活方面,修一座三层的宿舍楼、一座二层职工食堂、一所达标厕所和一条水泥路。

每年批计划时,公司主要领导和主管会计都要到现场办公。各单位都要充分陈述理由,当然有些夸大虚报的成份。最后批复的计划总要打些折扣。

由于吴店是打了翻身仗,头一年盈利,而且是单位利润第一,老总高兴。他主动地跟会计说:“王中华是个老实人,不会搞鬼,你要帮他搞点鬼。”虽是笑话,也算表态。主管会计心领神会,就把计划全部给批了。

为了节省费用多办点事,凝聚人心减少事非,连我在内,每个干部职工都要捡拾一定方量的瓦砾砖渣。并且每天早上要加班两个小时锤砖渣垫路基。经过一个月的苦战,我自己砍秃了一把砍刀,好多人手上都磨出了茧子。可全站周围,旮旮旯旯所有的废砖烂瓦都清理干净了,垃圾也清除了。生活区全部修上了水泥路,新修的食堂和厕所清爽亮堂,职工们开玩笑地说,新修的厕所可以在里面睡觉。新修的楼房落成后,住房进行了调整,干部职工的住房状况得到了改善,连单身职工和亦工亦农也住上了单人宿舍。

总之,吴店棉站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当年的奖金福利也兑了现。跟往年相比,不能同日而语。即使粮食、食品、供销等一些好的单位也开始羡慕棉花采购站。我们的职工走出去也能抬起头了。

随之而来的是乡党委、政府的领导经常上门来,以支持工作为名要求出资、派车;以公益事业、文明建设为由捐款捐物。还有公安、财政、银行等一些权力部门也经常找麻烦,就连一些不沾边的单位也要找理由来揩油,令人不胜其烦。

烦是烦了点,不过这种烦还是蛮有味道的。内部的思想统一了,干部职工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根本变化。那种“庙小爷大、人少鬼多;内外勾结、一盘散沙;屎尿横流、满目脏乱”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真是自抬人抬,人抬人高。当年我本人被乡里和县社评为优秀共产党员,被县政府授予“五一”劳动模范,抗洪救灾先进分子等称号,荆州日报还刊载了关于我的一篇先进事迹报道“王中华——好样的”。站党支部被评为先进党支部,各种荣誉纷至沓来。人怕出名猪怕壮,当年我被作为有特殊贡献的人,给了一个“农转非”的指标,我从此脱去了亦工亦农的皮。同时,还给我连升两级工资,名利双收。真是运气来时挡不住,倒霉时喝口凉水也塞牙。

时光荏苒,倏忽三年已过。在这三年之中,企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实行企业改革,采购站改成了收购加工厂。实行了经理厂长责任制,企业的自主权相对大了些。我们厂又修建了三栋仓库,取消了露天货位;新建了一间榨油厂,功能更加齐全;又新建了一栋宿舍楼,生活区得到绿化、美化;开辟了篮球和门球场,老年人和青年人各有所乐,初步建设成了一个花园式的企业。

企业在变,我也在变。在这三年当中,我利用空余时间,自修了商业经济管理的十三门课程,于1992年12月拿到了大专文凭。从此我就成了大专生,写自传、填履历不再写初中文化,也丢掉了做贼一样的自卑感。

这期间,我把“212”换成了正牌的北京吉普。坐着回家,老乡见了说:“省委坐的两头停,县委坐的帆布蓬,中华混得不错啊!”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可有光了。

还是在1991年春节刚过,我带了几个骨干到北京去买车。到北京后,住在南池子路口,离天安门很近。我第一次到首都北京,看什么都新鲜。每天早上都到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看长安街宽阔的马路和马路上车水马龙的汽车。我们还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参观了故宫,游览了八大岭长城。

买好了车,我们就坐着新车从北京开了回来。几个领导骨干心里特别满足,工作更加主动、负责。我就省心了许多。

1992年春天,我接到姐姐病重的消息,我和我哥一起回河南看望。姐姐得的是肺结核病,已到晚期。见到姐姐时,她已经是黑干憔悴,坐在床上,精神恍惚,看到我们时也不太认得。我们说是国华、中华回来看你了,她才仿佛知道了,流下了眼泪,嘴里反复说着:“我要见国华,我要见中华。”我们把姐姐扶着躺下,在她床前坐了半夜。第二天又陪了一天,我是工作在身,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哥哥家四个孩子还小,也离不开。我们就告别了苦命的姐姐回来了。谁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姐姐一生的苦难比我们更甚。她性格软弱,身体多病,到婆家后养育了六个儿女,终年辛劳,积劳成疾。身居僻壤,未能及时治疗,当我们知道时,已成不治。其实我国的医疗技术在当时是可以治好结核病的,也怪我们前些年只顾忙自己的事,没有及时回去看望姐姐。多年以来,每每想起,都会泪流满面,锥心疼痛,追悔莫及。

回来以后,棉花公司又组织各厂厂长到华东和上海考察棉花工作。先后到了上海、杭州、上虞和慈溪。那天晚上到慈溪刚住下,我就发了高烧。夜里咽喉肿了,头也疼得难受。以为是扁桃腺炎又发了,准备第二天就去打针吃药。谁知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奇迹般地好了,症状全无。几天之后回到家,才知我姐姐去世了。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正是我在慈溪发高烧的时候。

母亲四十二年前去世,我太小,不知道伤心;父亲三十二年前去世,我的感觉是慌恐无助;1992年,我的又一个亲人,亲爱的姐姐离世时,我是真真切切地有感应的。过后更是常常伤心,无端地感到内疚。

从华东考察回来后,还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我们的老经理退休了。退休时,他把我们几个年轻干部招到一起,语重心长地说:“我退了,你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也不要常到我这里来。来多了对你们不好。这是自然规律,我会适应的。”我们的老经理二十四岁就是副科级干部,在几个区任过区长、书记。为人正直,说话幽默,爱护干部,思想开放,是一个开明的领导。

新来的经理叫李子澜,从一个镇党委书记任上调来的。转过年头,新经理为树立自己的威信,组建自己的队伍,开展了所谓的“捉棉铃虫”运动。从公司到厂站的各级管事的,人人过关,个个排查,几乎一网打尽。连已退休的老经理也未能幸免。

起初,在他不知情时,主管会计接受了一客户的回扣,后来分给老经理三千元钱,被查了出来。当时市委、市府两派斗争,其中一派为了通过他牵制对手,就诱骗他承认,并许诺可保他无事。结果被判了两年缓刑,尔后不到两年就抑郁而死。一世英雄,临了当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此头既开,世风日下,经营式微,乱中牟利。后边再叙

1993年夏末,吴店棉厂的新办公楼落成了。十间三层,六百平米。外贴马赛克,内置水磨石。一层商铺,二楼办公,三楼设舞厅和各种活动室。还买回了老板桌椅,想着一直以来都艰苦局促,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也想阔气一下。

正在陶醉时刻,公司的李经理和县社的陈主任又找我了。这次是要调我进城,因为市社管棉花的陈主任调到Z县供销社管棉花,他想带一个懂棉花的干部。所以就把我调到Z县棉机厂当厂长。按说这是个好事,好多人削尖脑袋、送礼托人、梦寐以求想进城。我听到这个决定却并没有感到惊喜。一是我对吳店厂已有了感情,我在这儿投入了太多,还没来得及享受,心有不甘,从没想着有一天会离开。二是知道Z县棉机厂是个烂摊子,已病入膏肓,县城里各种关系错踪复杂,像我这样无背景,不懂钻营的人怕难以胜任。三是也真的不想再吃苦受累了。于是就向领导表明了态度:不想去。可是不行,这是调令,就只能服从了。

当宣布这一消息时,一些职工都哭了,我也掉了泪。1993年7月份,我去Z县棉机厂报了到。

话分两头,就在此期间,吴店棉厂里正在酝酿着一件重大事件。有一名女工叫杨改香,已丧夫几年。生有一女,八九岁了,在上小学。

1991年,她与同村的章相文再婚。章相文也是二婚,带着两个儿子,也在七八岁上下。这章相文大个子、红脸膛;穿衣讲究,举止斯文,见人说话,未言先笑。单位职工都说杨改香嫁了个好男人,无论长相、人品都超过了她。

然而不到一年时间,杨改香就经常到我家里诉苦,说她男人无端地打骂折磨她。开始我并不相信,还老批评她,说章相文多好,要她好好过日子。可是过几天她又来找,说的言之凿凿,并让我妻子验看她身上的伤痕。我才信以为真。

于是,我就找章相文谈话,按说我是没资格找人家的,但那个年代,企业领导就是干部,老百姓还是很尊重的。开始找他,他还是一面儿笑,一口否定他有家庭暴力行为。以后找他的次数多了,他也承认了,但每次他都虚心接受,还表态一定改正。可回到家里仍我行我素,甚至还变本加厉,暴力更凶。

后来杨改香被折磨得上不了班,不堪忍受时,我又找了章相文,并跟他说狠话,下最后通牒,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禁止他进棉花加工厂。他在我面前诺诺连声,并无抗拒,并且过后一段时间相对平静。但是有人发现他经常在吴店小学周围逡巡。还听杨改香说过一句,章相文不许她再找我,否则要连我一起收拾。至此,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因为我的两个女儿都在吴店小学上学。从此以后我就叫我的两个女儿不能单独上下学和单独外出。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我就被调走了。我不在家的日子,头等大事就是安排好接送我两个女儿上学的事情。1993年的冬天,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天早上,邻居没看到杨改香出门;上午,职工们未见杨改香来上班;到了下午,人们把种种现象汇集起来,感到情况不妙,于是就破门而入。眼前的情况把人们惊呆了,杨改香已经死在了血泊里,其状十分痛苦。厂里报了案。公安来人勘验,发现杨改香身中七刀,浑身****,惨死在门边。说明她是在熟睡时被人捅杀,惊醒后为了逃命,向门口奔去。又被人追上,连捅几刀才死于非命的。

听我妻子说,头天下午杨改香曾对人们说章相文要杀她,大家还在宽慰她,说他是吓唬她的,谁知晚上即遭了毒手。好在她多了个心眼儿,那天晚上叫她的姑娘到别处睡觉了,才逃了一条活命。她或许知道自己早晚是无法逃脱的,才救了闺女一命。

案件发生后,全厂笼罩在恐怖气氛中。特别是我们家,因为他也曾扬言要报复我们。全厂戒严,我们家和杨改香的女儿成了重点保护对象。通缉令到处张贴,一时抓不住章相文,一时人们就提心吊胆,尤其是我们家。我在外地更不放心,就请假回来看护她们,并迅速地办好调动手续,把家搬到了Z县。即使到了Z县,一家人的心仍放不下,因为章相文依然在逃。依他的性格,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的。

事后人们在谈论章相文,觉得他是严重的性格分裂者,典型的两面人。表面上通情达理,随和谦虚;暗地里却凶狠残忍,施虐成性。据说他的前妻也是非正常死亡。

直到三年以后的一天,他偷偷回家看他的儿子,在吴店桥头被人认出被抓,验明正身,服法正典,执行枪决,我们一家才搬掉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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