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1 / 2)
三种体贴
(一)
第五十二回里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却处处是体贴,处处是柔情。而且,平儿对宝玉,黛玉对宝玉,晴雯对宝玉,种种体贴各自不同。怡红公子生活在这样一群姹紫嫣红柔情各异的女儿中间,享尽温柔富贵,见惯花柳繁荣,纵然将来风沙星辰,也可谓不负此生了。
首先是平儿对宝玉的知己之情,因体贴宝玉素日好脸面,得知是他的丫鬟坠儿偷了自己的虾须镯子,便悄悄瞒下,只说自己掉了又找捡回来的,却私下叮嘱麝月道:“你们以后防着他(坠儿)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
平儿此举,没有半分奴气,仗义温厚,而且毫不居功,因为压根就不想让宝玉知道。这里体现的不是主仆情,不是男女情,而是推心置腑的好朋友间那种不必言喻的知己之情。
宝玉是个懂得感恩的,深深领会了平儿这番体贴,因此并未现身道谢,而只是私下感慨一番,回来告知晴雯,且劝诫她:“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就完了。”这才是宝剑酬知己,所有的恩情都一一落在了实处。
晴雯终究如平儿所说:是块爆炭。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自己教下的小丫头竟然有偷窃之举,而且偷到街坊家里,把人丢到大西洋了,如何能忍?待宝玉出门,到底发作出来,抓了坠儿来,一边用一丈青戳手,一边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又命人叫进宋妈来带走。
那宋妈原是怡红院的人,既抓住了坠儿行窃,本该先报给怡红院的最高领导,或是宝玉,或是袭人,或是晴雯,看看如何处置。然而她却越来宝玉等人,径直拿了镯子去找凤姐,显然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多事之人。平儿叮嘱她不许声张,心里正不知多不自在呢,如今见晴雯发作,便知底里,自是火上浇油,一边看戏一边说风凉话儿。
难得的是,晴雯虽然暴燥,立时三刻便要撵坠儿出去,然而尽管打骂,却忍着硬是没提究竟,只含糊说了“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罪名很明确,罪行却没提,及至坠儿妈顶撞说:“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又挑理儿说晴雯直呼宝玉名字了。
晴雯气红了脸,便是这样,却也硬忍着没有直说坠儿之罪。其实只要说一句“你女儿偷东西,而且偷到平姑娘头上了。”准保吓得坠儿妈五体投地。然而因宝玉再三叮嘱过不可嚷出来负了平儿之情,那晴雯也识大体有分寸,纵被坠儿妈气得脸上红涨,却仍不肯逞一时口舌之快,伤了怡红院的脸面。
这便是晴雯对宝玉的体贴之情了,更不消说病补孔雀裘之举。
(二)
宝玉的雀金呢烧了一个洞,若被贾母知道,老人家心里必定不舒服——刚刚送孙子一件新衣裳就给烧了,不但败家,而且忌讳。因此怡红院上下当作一件大事忙忙地要连夜弥补,偏偏找遍能工巧匠,无人识得这俄罗斯工艺,唯有晴雯有见识有主意:“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去。”
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
这一句话写出了晴雯的地位,也说明了她为什么那么懒——她拥有独一无二的技能,自然可以傲视群侪。因为我能做的事你们做不了,所以你们能做的事又何必劳我大驾?
晴雯死后,秋纹一次见到宝玉穿着一件松花绫子夹袄,袄内露出血点般大红裤子来,叹道:“这条裤子以后收了罢,真是物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真真物在人亡了!”
可见晴雯并不是懒得任活不做,宝玉的贴身衣裤常是她的针线。连贾母也曾赞过:“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
一个颜值绝佳技能超群的女孩儿做了丫头,实实是屈才,若还兴高彩烈任劳任怨地做个模范丫头,那就不是晴雯了。
晴雯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却绝对是一个出色的人,是不可取代的这一个。正如同界线功夫——除了你,谁还会?
长得好,能界线,还不是晴雯最绝对的优势。她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平时懒懒散散,牙尖嘴利,此时真用得着她了,而且是在病中,却绝不趁机自夸卖弄,恃才傲物,而是忠勇地说:“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宝玉怜惜不已:“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
搁在别的人,便是袭人吧,必定借此机会深情表白一番,或是趁机提出约法三章什么的以图后计。而晴雯却是直爽地说:“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努力坐起,一边挽头发一边披衣裳,只觉头重身轻,眼冒金星,坐立不住。却强撑着不让宝玉知道,怕他着急心疼,自己狠命咬牙捱着。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便要伏枕歇息,这是何等苦状?
重感冒吃了药发汗之人,最忌劳累废神,常常连听别人说话都是恍惚的,而晴雯此时却要全神贯注做一件极精细极琐碎极劳神的手工活儿,可想而知那份气虚神微之感。因此宝玉在旁边看得干着急,想帮忙又帮不上忙的,晴雯病成那样,忙成那样,却还是要体贴宝玉,关心宝玉,央他说:“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处?”
嗽了几阵,终于补完,晴雯道:“补虽补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
情天难补,恨海难填,晴雯这一句“我也再不能了”,真真令人落泪。体恤之情,至此为极。有此一句,谁还忍心挑剔晴雯懒,晴雯傲,晴雯性子不好呢?
(三)
夹在平儿与麝月晴雯的两段描写中间的,是宝黛之情的一笔带过,虽然轻描淡写,却是浓情无限,因为,这才是本书真正的主题曲。
宝玉往潇湘馆小聚,众人散时,宝玉落在后面,黛玉叫住问:“袭人到底多早晚回来?”宝玉道:“自然等送了殡才来呢。”黛玉还有话说,又不曾出口。
她有什么话要说呢?为什么要问袭人呢?自然都是关切体贴之意。因为袭人是宝玉的身边人,照应他的一切饮食起居;袭人回了家,别人服侍宝玉时难免会有疏忽,不及袭人周到。黛玉丝毫不嫉妒袭人这位地下姨娘与宝玉的亲密,反而真切关心她什么时候能回到怡红院,好好照顾宝玉。因为在黛玉心中,宝玉才是最重要的,“你好我自好”,只要宝玉安逸,她怎么都行。
反之,宝玉自然也是一样,因此也有满心的话要说,却不知说什么好,只问:“如今的夜越发长了,你一夜咳嗽几遍?醒几次?”都是琐细家常,却最见柔情蜜意。只是,两个人的话偏偏被赵姨娘打断了,虽没什么瞒人的话,但那赵姨娘最是多事的,又深妒宝玉,见了两人相处光景,过后又不知怎么向别人学舌呢。因此黛玉便使眼色儿给宝玉让他离开,宝玉会意,便走了出去。
——如此种种,虽然琐屑,却尽是宝黛彼此体贴默契之情,纵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事实上,两人的情谊,如今实已到了不必言语灵犀相通的份上了。
晴雯死在第几回
晴雯死在第几回?
这个问题似乎无稽,因为回目中明明写得清楚——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痴公子杜撰芙蓉诔》,都为晴雯之死浓墨重彩,极足煽情。
然而,我们都知道《红楼梦》乃是一再增删修改之稿,我想问的是,在曹雪芹的初稿或者至少是早期的手稿中,晴雯应该是死在第几回的呢?
我的猜测是,早在第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之后不久,也就是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开篇,晴雯已经一病而死。
五十二回末,晴雯已经力尽神危,最后一句话是:“补虽补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
——这太像一句临终遗言了。然而五十三回开篇,却忽然话风一转,晴雯好了: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
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
此一段,至“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都是在说晴雯病重,宝玉忧心忡忡,文字紧锣密鼓,已经直逼“夭风流”;然而忽的一转,“晴雯此症虽重”,但只“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文字宛如撂在半空中,就此收往,不见了下文。
更奇的是,接下来几回文字中,晴雯这个人竟不见了。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班衣》中说,因宝玉要小解,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跟出,贾母不乐道:“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和凤姐忙为之解释,方才罢了。接着宝玉回至怡红院,却见袭人躺在床上正与鸳鸯对面说话——这一回中,晴雯哪里去了?
麝月一直喊晴雯“好姐姐”,晴雯亦回以“好妹妹”,可知晴雯年龄较麝月、秋纹等为大,不在贾母所谓的“小女孩子”之列,况且晴雯亦为贾母赏与宝玉的,且有意将其许配宝玉为妾,不会不记得此人,如何竟不提及?
除非,此时的晴雯已然死了。
后来的文字中,晴雯往往只出现一个名字,三言两语,没有正戏。直到十二官进园,满纸莺喧蝶闹之际,关于晴雯的文字才又重新多起来,写她与芳官等斗牌,与春燕娘怄气,给宝玉庆生辰,教宝玉撒谎说惊着了以躲避贾政问功课——此一向中,晴雯身体都好得很,忽因王善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一番谗言,小丫头来传见。
“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觉才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他来。”
此一句十分突兀,因为此前晴雯一直好好的,忽然王夫人召见时,就又“身上不自在”起来,接着便写她又病了,抄检时,现打床上拉起来,撵了出去,遂一病而殁。
——不妨猜测,在曹雪芹最初的手稿中,十二官入园的文字原是别书中的内容,本书自“病补雀金裘”后晴雯病情加重,又遇上“抄检大观园”之事,遂病情加重一命呜呼,直逼“抱屈夭风流”,其中不当有间断。但因补入十二官故事,便只得将晴雯之死延后了。
紧密衔接的五十四回击鼓传花王熙凤讲笑话,说的是“聋子放炮仗——散了吧”,接着果然放了一场炮仗,正合了元春的灯谜“爆竹”,最后还打了一回“莲花落”,暗寓宝玉将来沦为乞丐一事。可见从此一回之后,贾府便将由盛转衰,日渐式微了。
然而由于全书一改再改,又加入了“红楼二尤”一段文字,使得原计划打乱,前后情节也都重新排序,忽起忽落。至晴雯死后,因五十三、四两回文字已经提前,不得不再重整一段繁荣文字来隔断前后文,于是强扭出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一段,再写两府华聚,然而因为是最后补写的文字,就有些前后矛盾,出现了贾政讲了个喝老婆洗脚水的恶俗笑话,贾环忽然写出好诗来,而贾赦则说出贾环将来会世袭得官的绝不合理的废话,而宝玉等的诗文偏又不见,只留了一句“缺仲秋诗,俟雪芹”的备注——换言之,很可能是脂砚等人在雪芹的授意下誊抄整理这一段文字,因原稿不全,便自加连补,写了很多不合雪芹原意的文字出来,但是于题诗之道实在力有不逮,便只得“俟雪芹”了。
不但七十五回,第七十九、八十两回的文字情节也有许多不合理处,且文字风格也有异前文,节奏感更是一塌糊涂,很可能也是脂砚等人的拼凑,而非雪芹原笔。
然而其间的第七十七、七十八回有关晴雯之死的文字,却又好得出奇,《姽婳词》、《芙蓉诔》更是神来之笔,必为雪芹本人所写无疑。
可见,晴雯之死的这段文字,应该完成得较早,在初稿中的回目也较早。而仲秋夜宴及薛蟠娶亲、迎春出嫁的描写,则是极后期完成的未完成稿,由脂砚等人缀补于后。
《芙蓉女儿诔》开篇云:“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
这里说明晴雯今年十六岁,宝玉和她共处了五年零八个月,也就是晴雯十岁时被贾母指与宝玉使唤的。
我们来算一笔账,黛玉进贾府时有六岁,宝玉大她两岁,该是八岁。倘若晴雯比宝玉也大两岁,该十岁,彼时刚刚服侍宝玉,时间是合理的。
但是怡红夜宴时说过,宝钗、袭人、香菱、晴雯同庚,而宝钗早在第二十二回已经过了及笄生日,也就是十五岁了。彼时群钗尚未搬入大观园,此时则是入园后第三个年头,宝钗理应十八了,怎么晴雯还只有十六岁呢?
二十三回中,群钗搬入大观园,宝玉做四时即景诗,书中明言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作的”。此时已入园三年,宝玉该有十五六岁了,那晴雯怎么也有十七八了,如何还停留在十六岁呢?
就算宝钗大年正月的生日,晴雯是冬天的生日,两人一头一尾,虽则同庚,其实相差近一岁,此时晴雯生日未到,也至少该有十七了。
除非,晴雯早在去年秋天已经死了,没有赶得上第五十三回的新年,而在第五十二回病补雀金裘不久就死了,那样,就刚好赶在了十六岁的末梢上。
也就是说,宝钗过完生日不久搬入大观园,入园后第二年秋天,晴雯惨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元宵夜上不见晴雯身影的谜团。
张爱玲曾在《红楼梦魇》中猜测每回的修改多在首尾处,便于拆装修补,从这一回来看也显然如此——匆匆表过晴雯之后,又接连写了袭人回怡红院、李婶娘之弟接了李家母女出园、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大司马等事,然后才备细无遗地进入祭祠正文,风文纡缓下来。显然开篇这段是几次修订后加上去的,与原文并非同一气脉。
两个可能:一是《石头记》的故事原是几部小说合成的,晴雯的故事与贾府祭宗祠显然分属于不同的原著,如此在合成时就有了种种矛盾疏漏之处,本回是别处内容插进来的,故而只在开头修补连缀了一下;二是本回内容原在抄检后出现,作者修改时觉得不合适,移到前文插入其间。
无论哪种,都可谓是一种修改后留下的痕迹或疏漏,至于有人怀疑这一回中不提晴雯,是贾母和王夫人故意冷落,则实在是想多了。
另外,关于晴雯之死,还有一个猜想,就是“换小衣、赠指甲”的描写,会否让我们想到雪芹删去的一段文字呢?
秦可卿之死一段文字不全,有批语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关于“遗簪”、“更衣”的情节,古往今来多少红迷猜测模拟,不能确知。但我们不妨有一个设想,写作人对于自己已经完成的文字,倘若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删去,也必然是舍不得的,会设法将它修改补缀在另一段情节后,借尸还魂。很可能,曹雪芹便将已经写好的可卿之死的这段文字,修改了个别细节后,补缀在晴雯之死的段落中了。
所谓“遗簪”,此处便改成了遗赠指甲;而“更衣”,则是交换内衣了。在最初的文稿中,那与有情人交换内衣的人,很可能便是可卿与贾珍——可卿临死前,贾珍探病私会,而秦氏脱下内衣要求与其交换,并拔下头上的簪子相赠,诀别之后,独往天香楼悬梁自尽。
此种猜测,也仅为一家之言罢了,不能作准,惟写出来,供作者参考。
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宁荣二府的近中远与热中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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