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1 / 2)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
(一)
如果说七十一回中的“放人”事件,是邢王二夫人加上尤氏的一次完美联手,给了凤姐沉重一击。而接下来的“搜人”事件,则是两位董事的再次合作,更是将凤姐踩沉一层。这便是“抄检大观园”的真实起因。邢王二夫人的嘴脸也更加难看了。
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傻丫头在园里捡到一个锦囊,图案是一男一女赤条条搂抱在一起,一看就知是男女私赠之物。邢夫人发现了,居为奇货——可算是捉了二房里的短儿,于是立刻封起来打发人送给王夫人,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而王夫人见了,又气又羞,立刻到凤姐这儿兴师问罪来了,分明有迁怒之意——为何迁怒?因为邢夫人是王熙凤的婆婆,如今她给王夫人没脸,王夫人可不要把罪过推在凤姐身上吗?且连贾琏也拉扯上,“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顽意儿,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
贾琏是谁?长房嫡子呀。王夫人的心理活动是:你把东西给我看做什么?是你儿子媳妇做的好事,你还问我?
凤姐满心委屈,然而罪名太大也太难看,只得先跪下来含泪哭诉:“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人了。况且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之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轻侍妾,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的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也有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此事,就连平儿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请细想。”
这番话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先从香囊的质地说明自己不可能有这样东西,再为自己的言行分辩不会这般轻狂,接着说明可疑人还有哪些主子奴才,最后收拢来说:此事与我家断然无关,非但不可能是我的,而且也不可能是平儿的,换言之,也不可能是贾琏有事。我们一家子都是清白的,太太你是冤枉好人了。
王夫人无言可对,遂遮掩说:“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这话激你。”
——谁说王夫人愚钝没心机呢?狡辩的功夫比谁都强。且不管这春袋是不是凤姐的,也不论凤姐的表白有无道理,总之先发制人,先将凤姐的威风杀了下来再说话,然后又问:“但如今却怎么处?”一点主意没有。
凤姐因道:“太太快别生气。若被众人觉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这叫作‘胳膊折在袖内’。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
“胳膊折在袖内”,这是凤姐行事的大前提,仍然是希望压下事端,安插眼线,暗中查访,不叫声张。
然而到了王夫人耳中,就变成立便令行:“如今且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就吩咐他们快快暗地访拿这事要紧。”
恰值邢夫人陪房王善宝家的走来,听说这些事,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不但趁机告倒了晴雯,且出馊主意说:“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
——这分明就是“抄家”,然而王夫人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点头称赞:“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
身为荣府当家,竟与一个最恶劣的婆子同等见识,王夫人可谓愚矣!
且还回头问以姐意下如何,凤姐察颜观色,明知不妥,但因已经输了先机,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出主意,只得顺从了,无可无不可地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
王夫人愈发得意,更引王善保家的为知己,夸赞道:“你的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竟把抄检大权交与心怀不轨之徒,真正愚不可及!
而一场摧花折柳的“抄检大观园”也就此展开。
(二)
在整个抄检过程中,凤姐是不情愿的:
晚饭后贾母安寝,是王善保家的先“请了凤姐一并入园”,且反客为主,“喝命将角门子都上锁”;也是王善保家的发号施令说:“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如此独断专行,而凤姐竟听之任之,可见灰心之至;
第一站是怡红院,凤姐俟搜过之后先说要走:“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懒怠生事;
经过蘅芜院,又是凤姐拉着不叫搜,说:“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
待到了潇湘馆,王善保家的从紫鹃房中抄出许多宝玉旧用的东西,“自为得了意,遂忙请凤姐过来验视”,凤姐却笑道:“宝玉和他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经。”一片维护之心;
在秋爽斋中,探春的丫头待书嘲骂王善保家的,凤姐不怒反赞:“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如此种种,都可以看出凤姐对“抄检”的不以为然。倘若此时凤姐还做得了主,事情断不至于演变到这般丑陋残酷的地步,然而王夫人几年不理事,如今忽然“雷嗔电怒”的起来,要做场好戏给众人看,展示自己的果决手段。结果,无辜的丫环们做了邢、王二夫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王善保家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了自己的外孙女儿司棋,入画、四儿等被驱逐,十二官风流云散,晴雯更是含恨惨死。
而王熙凤,也益发心灰意冷,事情没完就再一次病倒下来,血崩之症再发,“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血淋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起来发晕,遂撑不住。”
之后,凤姐益发不堪,连中秋家宴也未能出席。大观园的最后一次盛会,冷冷清清,贾母叹息:“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
可见,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之举,杀死的岂止晴雯,还有凤姐!真正罪魁,王夫人是矣!
(三)
整个抄检大观园的描写中,痛恨之余,也有一点小小的畅快,就是探春打王善保家的那一巴掌。
小时候,看到这一段只觉得痛快,却并不理解:探春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又为什么打了人,自己反而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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