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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安城上方万里无云,风势微弱。

初春先前便计划好这天给小至过生日。

用早餐的时候翻看日历,算一算离小至真正的生日还差很久,但医生说他很难活到那么久,所以路遥建议提前过生日,并且挑个吉利日子。

在生死面前,再唯物主义的人可能也想迷信一回,想着如果这样做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多一点点的希望。

挑的日子还算不错,天气晴朗,只不过中午下午太过于炎热,得等傍晚时分凉快些,再召集小朋友一起玩。

出门之前,初春叮嘱谢宴,“今天晚上我可能要迟一点才回家。”

“嗯?”他应一声,已经习以为常,“要多久。”

“我也不清楚。”初春抿唇,“要陪小至过生日,还要录节目,要是回来迟的话你就早点睡。”

“好。”

她离开门几步之后又折回身去看男人,“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要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怎么办。”

她说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好像真就有那么回事。

谢宴顺着玩笑话接:“那你替我想想办法。”

一个真敢问一个真敢接。

“我哪知道啊。”初春笑得厉害,“我没想过你,所以不知道怎么解决。”

“没想过吗。”

看他步步朝自己逼近,初春连连后退,然后迅速给车解锁之后上了车,引擎发动之后不忘溜下车窗扔出一句,“没有——!我不想你,一点都不想。”

然后溜之大吉。

谢宴望着她迅速缩回去的脑袋,好一阵无奈,看了车子离开的背影许久,感觉连车尾气都变得可爱起来。

初春上午的安排很简单,召领同学一起去医院看望小至。

人不能太多,免得过于正式让这个生日过得沉重,但小朋友太少的话可能就不热闹,玩不起来,所以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二十个人。

即使如此初春依然怕小至有压力,因此还打着给同学们去医院体检的名义,“顺道”来过生日罢了。

除此之外,路遥那边也做了不少的安排,说会是最大的惊喜,让初春猜猜是什么。

初春当然猜不到,之前问过小至最喜欢的是什么,生日蛋糕和他喜欢的玩具都有了,还能有什么其他更大的惊喜吗。

路遥卖起关子来,“你觉得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

“他妈妈?”

“嗯哼。”

“你把他妈妈请过来了?”初春一脸不可思议。

路遥摇头否认:“没有。”

小至的妈妈倔强得跟头牛似的,即使有人过去联系她依然不愿意过来,表示自己只是生过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养育过,因此没有寄存太多的感情。

而且,她和小至父亲的婚姻本身就是强买强卖,如果不是小至外公外婆强行逼着他妈妈嫁过去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糟糕的事情。

对这个儿子,她不管不问就罢了,反而有一种幽怨,好像自己的所有幸福都被牵绊罢了。

“我就知道。”初春叹了口气,“他妈妈很固执,说什么都不肯过来,她现在过得很不好,生活贫困,我们说如果她来探望小至的话给她钱,她还是不肯,说我们是骗子。”

这种以自我意识问中心的人,怎么劝都劝不动,总不能将人拐来吧。

再者,就算强行把人带来,她也不会对小至好的,可能连句临别话都不会说。

“虽然他妈妈本人不会过来,但我们可以请啊。”路遥兴致勃勃,“小至他爷爷说过,小至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走了,他都不记得儿媳什么样子,所以小至对他妈肯定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

“我花二百块钱一天雇了清洁工阿姨,请她假装做小至的妈妈,陪他走完最后的时光。”

听路遥这么一讲,初春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小至来朝阳学校的时候才九岁,那会儿就不记得他妈妈长什么样子,现在过去三年多,怕是记忆里的人影早已经模糊成一团。

而且人是会变的,哪怕他有一点记忆,只要演戏到位,小孩子不会发觉什么的。

“这样真的行吗?”初春有些担忧,毕竟路遥有的时候做事不太靠谱,她得确定小至真的不记得他妈妈的印象。

路遥胸有成竹:“当然行了,你还能不放心我吗?”

“……”

就因为她,才有些不放心。

想到小至爷爷都说小至妈走的早,不记得什么样,初春多多少少产生信任感,但愿如此吧,如果真的记得的话,他是小孩子,应该很好糊弄。

有一个假妈妈,总比有一个狠心妈妈要强得多。

下午时朝阳学校的学生们去医院体检,完了后留下先前安排的同学去临终关怀医院。

到之后,医生告知,小至的状况很不好,已经出现休克的症状。

情况来得太突然。

两天前还好好的。

如果早知道这种情况的话应该早点把生日过完没必要选个什么黄道吉日。

“那生日蛋糕岂不是吃不了了吗?”路遥天真地问。

医生皱眉看她一眼,“也不是不能。”

但是吃进去无法吸收,现在小至的身体能把营养剂吸收进去就算不错了,他现在很虚弱,很多事情都被限制,人只能躺在床上。

原先的同学即使过来也无法陪小至一起玩耍。

走道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同学们纷纷低下头,不知所以,明明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但还是有女同学掉下眼泪。

他们身体多多少少有一点残缺,和正常人不一样,活着的每一天总是带有抱怨,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公平,凭什么别人是健全的而他们残缺,但看到小至的情况,每个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可能,在小至眼里,他们都是幸运儿。

有个女同学轻声说:“陈至同学刚来一班的时候,谁和他说话都爱答不理,我也很讨厌他,但有一次是他帮我拍死桌子上的蜘蛛,我以为他不怕,实际上他连蚂蚁都怕。”

也有男同学说:“他很坚强,记得刚开始装上假肢那会儿,他每天都在练习走路,大冬天的,额头上全是汗,不像我们,连跑操都不想跑。”

做这么多,不过是想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想必小至每次咬牙坚持练习的时候都会幻想自己站起来,长高成人的模样。

然而上天还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往好的方面想,可能小至在那次车祸里就应该被夺去生命,只不过上天怜惜,让他多活几年,多体会酸甜苦辣。

外面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

病房里的小至听到之后,便让他们进来。

临终医院收留的都是无药可救的病人,因此没有太多冰冷但治病的机器,小至半躺在病床上,瘦得如同柴一样,笑起来却一点都不吝惜,“你们来了啊。”

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十二岁的男孩,其实不算小了,尤其是他经历了那么多。

初春想让同学以体检的名义顺道过来也是白搭。

算了,还是就这样吧。

小至已经知道他们就是来给他过生日的,比起压力更多的是开心,长这么大头一次有这么多同学给他过生日。

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吊着一口气的感觉,有女同学想要医生给他看看,然而大人们摇头,已经没有办法了,在不可能有奇迹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让人不痛不痒地离开。

可能气氛太过于愉快,也可能是小至的笑感染力太强,在场的同学心情都很好,没有一个哭的,大家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一起吹蜡烛,一起切生日蛋糕。

小至尝到第一口蛋糕,巧克力和热带水果味的,甜得舌头酥麻。

“好吃。”

“你们也吃,别浪费。”

小至这一句后,其他同学都没客气。

生日蛋糕订得很大,几十个人够分,几个男同学吃着吃着脸上都被糊弄上,大家纷纷笑起来。

小至跟着笑。

他没说客气话,感谢大家来看他之类的话,并不想让同学沉浸在悲伤之中,而他更想最后的时刻能开心一点,过生日,吃蛋糕,见见同学和老师。

“小至同学,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有女同学问出来,“我们可以帮你实现哦。”

想做的事情……

见妈妈吗。

小至挽起唇角,朝窗外看着,“我想放风筝。”

“风筝?”

“嗯。”他点头,“医生叔叔之前说我不能剧烈运动,没法跑步,所以风筝不能上天。”

窗外,风很弱。

即使如此,同学们面面相觑之后依然跃跃欲试,要带着他去放风筝。

不经医生的允许,病人是无法离开病房的,况且小至现在的情况太糟糕,谁能保证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哪怕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秒钟,也是生命。

“没关系,我们出去放,你在楼上看着就好。”同学们提出建议之后,纷纷跑出去。

后面的男同学则拿起病房里的风筝。

房间里堆放着很多玩具,大部分是初春和路遥买的,事到如今,她们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在生命面前,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出所料,同学们出去之后,并不能让风筝飞起来。

外面是无风的。

这样的天气,想让风筝飞上天,怕是自己先跑飞起来。

小至的病房已经推至窗户口,初春低头朝下面张望一会儿,安抚道:“再等一等,现在太阳还没下山。”

也许傍晚的时候会起风呢。

可大夏天的,谁能说得准呢。

“没事。”小至反过来安慰人,“我吃到蛋糕就行了。”

基金会和政f给他们家的补助并不少,但家里老人省吃俭用舍不得花,孙子过生日的话就下个他爱吃的排骨面,蛋糕什么的,在老人眼里是个和馒头差不多但贵上几十倍的东西,不如肉金贵,所以从来没买过。

老人想给孙子存点钱,这想法并没错。

谁都没错,众生皆苦罢了。

现在老人陪在病房里,一句话都没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早知道这么委屈孙子,就应该让他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初春吸了吸鼻子,敛好情绪,问病床上的小至:“你想见妈妈吗?”

“我在梦里见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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