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艾记(2 / 2)
出了院子,两个人径直往南走。没有风,但似乎能听到风吹口哨的声音,是二娘和娘影子的声音,影子在夜里总是会发出声音,影子的声音一旦遇到黑暗,就会飘来飘去。许是被影子的声音惊醒了,两棵老榆树上突然有什么飞了起来,把夜吓了一跳,也把娘和二娘吓了一跳。
“是野鸬鸬(鸽子)。”二娘说。娘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娘也知道是野鸬鸬。野鸬鸬就住在老榆树上,平日里落在树枝上、电线上、屋顶上和土堆堆上,喊出一种永远不变的声音“姑姑苦——姑姑苦——”。野鸬鸬个儿不大,声音却很响,它们的声音一出来就能把整个村子覆盖。娘曾说过,它们的叫声还有过一个故事哩。村庄的上空,总是飘满故事。村庄里的一砖一瓦、一枝一叶、一个拐角、一块石头都有故事,当然也包括一只鸟。其实,村庄本身就是故事。
下一个坡,是原来的水库。水库是若干年前修的,曾经蓄满了水,那水平平地铺开,让乡村显得很饱满。只是后来,水库没水了,库沿也被人挖走垫了牛圈和羊圈。草们倒是欢实,一溜儿就高高低低爬得到处都是,没人管的乡村少年一般,有人一走过去,就都伸出手来,是要抱住的样子,有一些还粘在人的身上,摘都摘不下去,一直带回家去,在炕上一坐,竟就刺疼了身子,就猛力往下摘,边摘边说:“这讨人嫌的黏缠货,这讨人嫌的黏缠货!”
水库里草是不少,但艾不多,两个人采了几把,就没了。娘说感觉很多,原来不多,是被人拔了呢,是被人拔了呢。就又往别处走。娘说,村子周围到处都是草,不愁没有哩。隐隐约约地,就看到了远远近近晃动的人影,都是出来采艾的,都是要趁了太阳没出来早早地把艾采回家。在乡村,节气就是约定,每一个节气到来的时候,人们就约定好了一般以某一种方式做着同一件事情。或者,节气就是契约,乡村就是以这种契约的方式存在下来的。
娘是将近八旬的人了,精神头还特别足,走起路来比一些年纪轻的人还要快。太阳出来的时候,娘和二娘已经拔了好几堆了,天边的一抹红从东边的树头上挤出来,娘就说行了行了,二娘也说行了行了。两个人直起了腰,朝东边看看,再看看远处的渠梁,东边越过树头的红就笼在她们脸上了。
“你说咱们这是做啥哩,弄这么多艾?”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也不多,也不多,这不一定够孩子们一冬天泡脚哩!”
“也许还不够呢!真是,也许还真的不够呢!要不是太阳出来了,还得拔,那不是?那不是那儿还有哩!”
在早晨的阳光下,两捆艾朝前移动着,感觉大地上所有的艾草都聚集在这两个老人的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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