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真假(上)(2 / 2)
“又不是死人?”她面上的笑意有些古怪,金城眼皮子一跳,下一秒就见到她转向秦老爷子道:“老爷子是村长,应该知道的吧?那钻出手的泥地比周围的泥土都松软些,从树上看去,还凹陷了一块。金会长博学广识,您说呐,什么样的地会松软还凹陷呢?”
她低低笑了出声,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或许是站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槐树遮天蔽日,树下淋不到雨,外加铜牛腹下已经不知烧了多少日的火,周边泥地烤得干硬,坐得屁股不舒服,却不会弄脏衣服。
“夏军官,”她转头对夏波道。这是金城出现后,他们第一次说话,她道:“能否打些水来?不需要多,一桶就好。”
夏波立马反应过来,问道:“你要让铜牛奏乐?”
“对,有些事总要亲眼见证,这人才会死心。”她指着铜牛的腹部建议道:“金会长要不要把金小姐的尸骨带走?虽说面目全非,总比尸骨无存好,日后还能留个想念不是?”
金城这次没有反驳,他又是手一挥,早有准备的下属立马伸手去捞人。尸体被烧得焦黑,不知是不是金城威名深入人心,众人对待这具焦尸都格外谨慎,可就如秦望舒所说那般,铁锅炒菜,长久不翻炒就会皮肉粘连,哪怕焦了也是一样。
这不,他们态度越是小心,那点阻力就越发让他们汗流直下。一时间,扯也不是,松也不是,急得团团转,却偏生又不敢看金城,只得把求助目光转向秦望舒。
秦望舒没想到自己坐得好好的,都有事找上门。她一拍裤子,站起身,冲天的焦味直往鼻子里钻,细闻下还有丝丝肉香,她觉得自己昏了头,怕是这几天在秦家村没沾荤腥,导致出了幻觉。她耸了耸鼻子,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寄开那些下属,也嫌脏,直接双手穿过焦尸的背后,手掌反抓,一个用力。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皮肉撕扯的声音,心里道了句罪过,可手上动作没一点停顿。铜牛设计的确实精巧,她手臂一点点移到焦尸的膝盖,想折起来,却发现已经碳化的尸体又硬又脆,她大力下只听见“嘭”的一声断裂,尸体直接分成了几段。
她愣在那里,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手脚十分利索地捞出了里面的焦块,慎重其事地挨个交给那些下属,最后剩下的上半身和脑袋,她到底没那么缺德,也正好是因为铜牛的开口够大,她拿得出来。
她到底是不要脸的,半个身子连着头的焦尸格外珍重地托付在了下属手上,自己拍了拍袖子上的痕迹,走到金会长面前道:“不客气,不枉我与金小姐一番结识。”
金城气得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怒极反笑,其他人不敢看得纷纷低了下头,反而是秦老爷子一副目瞪口呆没见识的模样。她面皮子难得有点烧,但她大风大浪见惯了,又道:“金小姐应该是没穿衣服,裸着塞进铜牛的,不然有衣物的话,不会皮肉粘连,肌肉和组织多少能保留一些。”
“胡闹!”金城面色铁青,突然叫道。
毫无防备之下,秦望舒被吓了一跳,随后她又反应过来。她笑了一下道:“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么多虚名做什么,金小姐又不能复活。”
眼见金城又要开口,她立马道:“金会长不好奇吗?金小姐是被谁拽下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死之前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裸着进去,又为什么会被关进铜牛?这些问题,金会长都不想知道吗?”
金城一线眼皮子,道:“你知道?”
“我知道。”她勾起嘴角。
金城睁大了眼睛,他眼皮子的折痕很深,和秦望舒一样像是刀狠狠划过一般,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干净到不近人情的利索。只不过他老了,岁月的无情终究是在这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越是明亮的眼睛随着年岁就会越加浑浊,眼眶也一样,越大越是缺少骨骼的支撑,肌肉的衰老和地心引力的牵扯,让它们逐渐耷耸,像是老狗身上日益松癞的皮。
半晌,他也跟着笑道:“秦作家真是年少有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口中的可惜,他知道,秦望舒哪怕开始不知道,也在他那番挑拨下知道得一清二楚。两人各有自己的算计和小心思,她想起神父说过的一句话:恶魔在人间。
她靠近了一些金城,他个子高,她说话时,他需要微低着些。其实他本不用如此,但两人都喜欢,这看上去更像是一丘之貉的图谋,气氛对了,计划才能更好进行。
她没有直接说出金城想知道的事,反而提了个不相关的事道:“好几年前,神父还在世时,主教曾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个世界没有上帝,也没有恶魔,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但佛家又有言,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金会长现在看我们两个,像不像披上人皮的恶鬼?”她指着头顶上的槐树,又道:“这棵树是槐树,槐树属阴,不招惹人,只招鬼,尤其是我们这样的。”
金城心领神会,他捻了捻嘴角边的小胡子,半瞌着眼睛道:“秦作家有什么打算?”
“叶大帅和夏军官的打算我都知道,他们最大的失误是看轻了我,也看小看了金会长。我一个女人家,所图不广,但金会长就不一样了,交易在哪不是做?和谁不是做?只要利益够大,换个人也是一样的,若是有本事,一吃三也不是没有可能。”
金城没急着答应,秦望舒知道这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又道:“金家和叶大帅的交易,教堂是知道的。叶大帅老了,可主教还年轻,金小姐也还年轻,这次铜牛之行,我们都心知肚明,您瞧,我活着,但金小姐死了。叶大帅真要保金小姐的话,她第一时间被手拽下去时,夏军官就应该去救人,而不是先到秦家村,金家是叶大帅的钱袋子没错,可这钱袋子被别人保管着,又哪有在自己手上舒服?”
金城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秦望舒肚中早已打好腹稿,只待支开夏波,找个机会。盟友一事,她不是说笑也并未骗过夏波,可她也说过,世上没有所谓的一诺千金,无非都是筹码不够罢了。她的筹码充足,就看金城舍得拿出多少。
“叶大帅早年是金姥爷资助起家的,换做以前算是从龙之功了,金会长的女儿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几分薄面,何须作践人去当小妾呢?换个说法,就算是当了皇帝的妃子,再不济也该是个皇贵妃好好伺候着,何至于此。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和夏军官一样,另外则是拉拢金家。我们信仰上帝,死后不想去地狱,所以做人总会留一线,让日后好相见。叶大帅的打算无非是让夏军官先杀了我,再之后找个机会把金小姐做了,事后把夏军官推出去当替罪羊,他一个人面子里子都做了,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叶大帅想要名利双收,我教堂就是黄雀在后。”
金城顺着她的话想了一圈,没发现疑点。他和叶大帅的合作确实如秦望舒所说那般,但此事只有三人知晓,排除他和叶大帅外,就只剩下夏波。他不会贸然怀疑夏波,因为秦望舒这个女人有多狡猾,这几次交锋他算是彻底清楚了,可金伊瑾死了。这本不是计划中的一环,可以归结到意外,也可以算是蓄谋已久,他不是不在意真相,只是现在已经不重要,关键是他怎么选。
他道:“张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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