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回 王玉贞嚼血哺亲儿 济和尚装腔戏比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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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治丧的人家姓叶本是玉山县的一个大富翁足有百万家财。死的这个老主人已有八十九岁他名字叫做叶少文一生积德行善八十岁还不曾有个儿子。这年老伴儿就过世了一众本家就来争嗣都看中他这一笔家产却又没有近房那些远房子弟又没谱系稽考皆纷纷争闹不了。就这一天玉山县收了有几十个争嗣的享帖那些代书倒了一些小小的财。叶少文被大家闹急了也具了一个禀帖说:“八十生儿也是寻常的事;职员当另置小星为嗣续之计。且待职员死后果无后嗣再为立后;此时所求公祖一概不许。”那时的玉山县却是一个正直廉明好官就准了叶少文的禀词。大众本家可算花钱费钞白白闹了个大风潮一些好处不曾得到只得含恨在心也就罢了。但那叶少文虽然要置姬妾却没一个愿把女儿给这棺材衬子。

就此又过了几年叶少文已八十七了。也叫事有定数一日有个老家人姓王女儿叫玉贞已二十多岁因母亲死得早家中无人照应就不曾将他配人样子也有中上的人品并且性情端正。这年老家人忽然身故叶家有个例规凡在他家中服役的人死后有三十两银子抚恤。玉贞因父亲死后就去领这三十两银子见了叶老恰好这日是四月二十八日服侍叶老的几个家人均在外面看东岳会。叶老见玉贞到来说了父亲死后一段情形叶老便给了三十两纹银把他。就这拿银子的时候叶老见左右一个闲人没得就这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觉陡生淫念故意就叫玉贞进房接银。玉贞因他八十多岁的人却无嫌疑要避就走进房去取银。那知才一进房叶老便将他一把抱住拥到床前就想行事。玉贞想道:古来卖身葬父也是有的无如苟且**何能再事旁人!也算前世孽案我不若如此如此以了自家一身也就算了。想罢便向叶老道:“老太爷体得如此!若要我相从必要完全女子终身方能允许;若是杨花水性女子情愿连抚恤银子都不要。请你老人家让我走罢。”叶老见他允许终身更觉喜出望外晓得他家中又无旁人就代他把父亲花花绿绿办了一个丧葬将他留下做了夫妇。不到一年果然生了一子叶老喜出望外取名叫做“天福”。又过了二年多些天福才两岁叶老突然无病无灾的睡睡觉就睡死了。此时只有王玉贞做主一面办理丧事一面就着家人抱了天福到大众本家同族的家中报丧。一个个见着到手的家财反被这两岁的一个孩子不言不语就弄了去心中怄气不过但也无可如何。

也叫理合闹事族中有一个刀笔名叫叶名本是玉山县的房科他心中想了想又连络了一个文士名叫叶大魁、两个武生一叫叶力一叫叶勇一起商议道:“如今少文这老狗已死了族中人数虽多所幸你我四人尚能说得起几句话。我们先向同族中议定守候家私到手每一房头分派五千银子叫他帮扶着我们说叶王氏假子乱宗。就到了县官面前说一世不曾有过儿子的人到了八十八岁反会生个儿子也有些不大相信。你大魁兄又是一个读书有名望的我们三人就说你派承嗣。家私到手除了公用三股均分。此时这少文老狗所喜还不曾入殓呢我们同大众把话说定了随即就送你去硬行披麻执杖将叶王氏母子赶出。谅他一个妇人又无私亲相助怕他怎样奈何吗!”大魁道:“串头倒是很好无如我的班辈还比他大两辈怎能做他的儿子呢?”叶名道:“你这倒又做迂夫子了!我们家中又没族谱能改怎么叫做长辈?怎么叫做晚辈?总比有钱的人大十辈是了。”大魁被他说得笑就依着他先将通族议定后四个人就直奔少文家中。

却然正要收殓王玉贞抱住天福坐在尸前痛哭看那两岁一个孩子披着两茎麻真个石人都要流泪。那知正在哭的时候只见叶力、叶勇、叶名、叶大魁四个人跑来了。叶大魁一见尸灵便向地上一伏爷天爷地、有声没泪的哭了个不亦乐乎。哭了一场当时站起便指着王玉贞、天福问道:“这两个人是那里的?”叶名道:“管他怎样!这一定是邻居间央得来看尸身的罢了。”叶力、叶勇道:“既然我们真命帝主到来还要他看什么!就此还不请走吗?”叶大魁道:“有理有理!”故意从身边掏出几钱银子对玉贞道:“嫂嫂我家爷爷过世带累你嫂嫂辛苦这里有点茶敬你嫂嫂笑纳些。我们既然到家用不着外人了你嫂嫂请便罢。”玉贞一听直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忍了许久这才说道:“本家老爷如今叶少文有亲生血肉在此怎么叫做外人?”叶大魁还未开口叶力、叶壮便卷袖向前一把揪住玉贞拖到门外向空处推了一跤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娼妇!血肉呢那里**十岁的人还会生子吗?”可怜王玉贞被这一跌已经昏过去了天福滚在旁边呱儿呱儿的哭。叶大魁就此披麻执杖将叶少文收括起来叶力、叶勇照应外事叶名便将一应帐目向两个帐房管事的讨了过来可算叶少文百万家当都到了这四人手中。还有旁的本家专候事件办妥来分五千银子一个。所以到了王玉贞醒来抱了天福进来讲论半个帮他说话的没有反说道:“八十八岁养儿子从来没这个笑话。你嫂嫂有这样一个有模有样的儿子不愁没人要不如趁早托消别人罢姓叶的没这样福气!”可怜这一席话把个叶王氏只说得哭走无门那时看着天福要睡想送他进房睡觉然后再出来同他们叙理。不料才脚往内厅里走叶勇便迎面拦着道:“闲人出去!这是什么地方还许娼妇杂种乱跑乱走的吗?”此时王玉贞真就没法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叶家没一个帮他说话娘家又没有一个出头委实孤掌难鸣。此时入殓过后外人已经打散叶力就势也将他拖到门外把门一关四个人在里面就同强盗一般翻箱倒笼所有金银珠宝田地契据统统搜出藏好候着丧事办毕瓜分。

但那王玉贞推到门外他便抱住天福坐在门台上用头撞门有一邻居见了真觉不忍就把他招呼家去过了一夜。可怜王玉贞这一夜那里还能睡觉!次日一早便抱了天福辞别邻居走到玉山县衙前找了一个代书原原本本写了一个状同跪门喊冤。这时还是旧任玉山县王知县一见状词冲冲大怒当时就出了一个差票去提叶力、叶勇、叶名、叶大魁。四人计议道:“我们落得拿他的钱交结人的还怕公事缓不下来吗广当下来了两个差人每个差人就给了一百银子托他公事从缓。差人见了那白霍霍的银子好不欢喜拍着心口道:“有我有我!俗云‘三分老爷七分衙役’诸位放心是了。”可怜王玉贞住在邻居人家天天到衙前催案那里有个信息!偏偏这王玉贞运气真坏一个好好的清官在此三四年也不曾调动到得他告状又换官了王知县升了黄州刺史玉山就委这个混帐赵大京到来。叶大魁晓得来的是一个赃官好生欢喜就捆了二千银子走了一个门路怎长怎短向赵知县一说。恰巧叶王氏催呈已到赵知县批了个“假子乱宗不准妄控”。王玉贞此时满肚含冤再没地方控告了就此不得已跑回家中准备一死就向叶大魁等拼命。

叶名暗计道:这样办理究竟不妥俗云:斩草不除根来春又青。当下又同叶力、叶勇、叶大魁商议了一个主意。这日却然不驱逐他走便将一众仆人那个买那样的支派出外忽然将门一关叶力、叶勇上前一个搭头一个搭脚就把王玉贞平抬似的连天福一直抬到后园假山石背后一间马房里面将门反锁跟后又把园门一锁预备将他母子白白饿死以免后灾。王玉贞自到马房以后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第一日不过自家受饿到了第二日、第三日那孩子没有奶奶吃直即哭不绝声。王玉贞更觉酸心要想自己先死又舍不得将天福丢下不知怎样;看了天福饿得这样委实不如早死。忽生一计就把自家指头嚼破送在天福嘴里让他吮血。总之叶王氏马房里这番苦楚真是说之不尽。

叶大魁等到了第三日但听小娃微有哭声不见大人声息心中欢喜不过请了几个和尚预备做两日佛事就代叶老送柩便好瓜分家产。不料独独遇着济公和尚走来先将原修做个样子把他们看了一看然后便渐渐到了本题。兼之一进门那打嘴落牙齿的就是叶名两下对打的就是叶力、叶勇总算试过他的汤头心里有这样一块毛病又见他真不真假不假的说来自然毛骨悚然。还算叶名见亮究竟是吃衙门饭的一面揉住那被打的嘴反转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是那座宝山?那个宝寺?请问到合下来要募化若干?你老人家分付一句在下绝不违拗是了。”济公晓得他已有惧怕便哈哈的说道:“俺和尚是公道山洗冤寺到尊府来不募化别个只募化马房里的小主人出来见一眼。俺和尚并不化他的钱有笔家业特特为送得来把叶天福。”随从怀里连掏之掏的一下是珠子了一下是金子了一下是手饰了一下是田契房契了一下是票据了就把面前堆了一堆又指着道:“这家当都是俺和尚送了把叶天福的内中只少了二千银子还要请四位帮同追来物归原主才好。”叶名见他说明暗道:这和尚难道是个仙家?怎样连天福在马房里都晓得呢?但这一笔金银财宝、田地契据又是何处得来?才想到此处忽见叶大魁吓得脸上就同白纸一般性急急的走来将叶力、叶勇、叶名喊在一起低低说道:“呀哎不好了这和尚多分会五鬼搬运法、隔壁算呢!我适才看他那怀中掏出来的这些契据珠宝就疑惑有些像我们收藏起来的这笔家当我便向那箱中去看那知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这便怎样好呢?”三人一听直吓得目定口呆。过了半息叶名道:“如今只有一法我跑到衙里去见本官允他一千银子就说你家来了一个隔壁算的和尚将家中财宝统统算去幸亏知觉得早当场促拄从身边把赃物搜出可算人赃现获。但这和尚妖法百出不敢拘送台下求老爷出差拘来重办。”叶大魁道:“这也是个主意我便去绊住他你就赶快去罢!但有一层他既访到娼妇杂种藏在马房里面假如当堂供出那便如何是好?”叶名道:“你这又是迁夫子的话了!一千银子送他干什么的?他还有得听和尚的话吗?”叶大魁道:“既然如此你就走罢。”当下叶名便直奔县衙而去。

叶大魁假装得斯文一脉的跑到济公前来师父长和尚短的叙闲文。济公心里清清楚楚暗道:俺正要向那狗官把两千银子追出来顺便同那孤儿寡妇再立个案免得那些同族后来再起风波。这有一层俺到县前他们一定要搬移这天福母子如今可算只剩得一丝之气何能再受这些强盗凌虐!我倒要早为之计呢。当下暗暗念了六字真言向西北吹了一口气嘴里反转也用浮文同叶大魁高谈阔论。过了许久许久忽然外面烘烘的来了无数的人第一个进来走到济公前便指着问叶大魁道:“这可是隔壁算的妖僧吗?”叶大魁道:“人赃现获皆在此处。”只见那差人手忽一抬浇了济公那蒲草盆子头上一头的鲜血。看官你道这是一回什么用意?原来知县听见是个妖僧深怕事件办不妥一千银子没得到手就关会值日差人多带差伙顺带乌鸡狗血去先破了他的法然后下手方保万无一失。差人所以依计而行才一见面便将乌鸡狗血浇了济公一头。济公故意闹笑用手去摸了一摸就鼻上闻了一闻忽然大哭道:“不好了破了我的法了!”一声还未哭完又走进一个差伙来认定济公右臂上就是一铁尺。只听“咯咋”一声济公的右手忽然直挂下来一晃一晃的又大哭道:“不好了膀子断了!”叶大魁就此便把桌上的契据金珠连忙卷的卷、拿的拿暗道:我权且把我的本命星保着了且送到自己家中再说。济公见他将桌上家当拿走忽又捶胸顿足的哭道:“不好了可怜俺枉费心了俺俺俺好苦啊!”就此“兀打兀打”的哭个不住那鼻孔里的鼻涕足足挂了有几寸长。一些差人忙上前向那差头道:“还不早些请他走那有这功夫慢慢候他哭呢!”那差人便拿过铁链向那和尚头上一套背了就走。

此时把叶力、叶勇肚肠子都笑着打起结来了暗道:乌鸡狗血委实是治妖法的一样最灵巧的物件先前那样神通广大的如今便一些用处没有了。就此二人欲报前仇暗暗做了一个手势。恰巧差人拖了济公从面前经过叶力便提足了劲认定济公背脊上就是一拳;叶勇提起腿来向济公后裆就是一脚。那知济公全然不觉但听前面拖济公的一个差人“呀”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向地下一倒登时气绝这可算又闹出一件岔头人命来了。究竟不知怎样说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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