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决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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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季的风格外的凛冽,刀子似的刮着脸。沈忘趴在废弃的墙头上,看荒草地里一株小小的冬花。那朵花在荒草里很不起眼,只有拇指大小,在风中飘来荡去,纤细的枝干弯成半圆。那花是黄色的,花蕊里吐着一抹红,红得像谁往上滴了一滴血。

沈忘就这么看着它,直到日落徐徐坠下。他想,如果冬花可以活,他也能活下去。

漫天落日余晖中,堂姑在身后喊他,他缓缓回头,看见她怀里捧着两个陶瓮。他明白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哭。他小跑过去,荒草在他身边应着风簌簌作响。

往事再度回想,并无半分喜悦,只有沉重。他蹙着眉将照片摆在茶几上,翻阅那一沓散装厚纸张。

纸张上的字均为印刷体,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诸多事项。随着纸张翻阅越来越多,沈忘的脸色也越来越糟,如同惨白的墙腻子。

这些资料是一个潘多拉盒,当沈忘拆开信件的一刹那,灾难被释放。他人虽坐在客厅里,却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好似空间正在扭曲,世界正在颠倒,时光正在回溯。他仿佛嗅到了车祸当晚汽油的气味,听见鞭炮和烟花的炸响,看见刺眼的红色。

纸张上记载着:这起被认定为意外事故车祸的疑点,一些相关佐证,泥头车检查报告,现场勘查报告,以及沈忘父母的尸检报告。

检修合格的泥头车为什么突然失控。检修员在车祸的第二天又为什么离奇失踪。时隔十三年,又为什么出现在——环星洋。

一处被六国隔绝在外的禁忌之地。

1967年,六国正处乱战时期,世界遍地硝烟,可是突然有一日,毫无征兆地停战了,各国领袖聚集在蒙特纳地东北部一处隐秘山谷里,召开安全海域会议。

这个会议在历史上记载的内容极少,只有一则面向大众的公开告示,宣布划分了各自名下的安全海域,并一致通过,其余部分统称环星洋的提案。

这场秘密召开的国际性会议,最终成为潦草的几句记录。

当时人们都忙于活命,停战成为他们唯一的愿望,告示公布后,人人沉浸在和平的喜悦中,无人在意这场会议的怪异之处。乃至后人,也从未细究,只在历史中定义为世界格局的分界线,新时代的里程碑。

沈忘无端想起那支至今杳无音讯的海军。

发生的时间为1965年,安全海域会议召开的前两年。当时世界六国中,海上军事实力最为强劲的蒙特纳地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以补军需,组建了一只海军深入环星洋,挖掘那些传闻中令人垂涎的宝藏,但六十余年过去了,这支海军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

再之后,经由长辈代代口传和相关媒体不断固化印象,如今的内陆人大多不愿提起环星洋,但在世界的背面,仍旧存在不断探索环星洋的群体,以及垂涎环星洋丰富资源的开发者。因此,从环星洋传入内陆的恐怖传闻从未断绝。

隔三差五,民众就会从网络上听闻某个大人物惨死环星洋,某艘船只离奇失踪,运输机飞越环星洋上空时无故坠机,诸如此类。

泥头车检修员是一个平凡的人,既不是不畏生死的探险者,也不是寻求资源的开发者,更不可能是有团队合作的科研人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环星洋?是否跟父母死亡有关?

沈忘被这些谜题困扰一夜。

旭日初升时,仍未得到答案。

沈忘眯着眼睛看到天际洒下一片璀璨的金黄色,绵延地平线,像一大片金箔。父亲曾经告诉沈忘,只有看见每日旭日的人才能挣大钱,因为旭日是带着金子来的,那时,懵懂无知的沈忘在小学时期从没有睡过懒觉。

忽的,沈忘起身离开客厅,走进杂货间,从落灰角落里搬出一个密封的小型收纳箱。

收纳箱里是沈忘所能找到的跟父母有关的东西。两本相册,母亲喜欢的书,父亲热爱的橄榄球。还有一些贴身物品,以及老房子的钥匙。

往常,沈忘从不碰触它们,因为以往过得太幸福,这种幸福回味得太深刻会令他在现实残酷里迷失方向,也会诱惑他离开这个世界。

翻开尘封数年的相册,里面夹满幸福男女的合照,往后渐渐出现一个婴儿,然后是小男孩。紧接着,照片记录戛然而止于2016年底。

他将一张男女恋爱时的合影从相册中摘出来,郑重地放进衣兜。抱着收纳箱走出家门。

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亲自去问一问这个检修员,尽管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决定。

早晨七点,周一街道上车水马龙。街边早点摊的炊烟飘至高空,随处可闻食物的香气。路旁的树在早春寒风里摇晃枝桠,调皮地搅碎阳光。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匆忙的上班族,结伴而行的学生,拎着菜篮前往菜市场的老人。随处可听拔高的喊叫和嬉笑。

沈忘从他们当中穿过,踱步朝着旧城区而去。

他要去一处老旧的巷子。那里的建筑古老,独具邶风特色,随着近年文化返潮,这条巷子的身价随之而涨。好友身价也水涨船高。

沈忘拍响其中一扇老旧的木门。不一会儿,一个扎着小辫的男人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他瞅了沈忘半晌,疑惑地发出一声,“你怎么来了?”

高阿吉打着哈欠,往里走,他很少在早晨干活,只有偶尔特殊情况才会在这个时间坐在工作台前。他套上消毒手套,拉过装满用具和颜料的推车,“我说,沈忘,你怎么突然决定纹身了?”

沈忘背对着他退去外套和长裤,“体验体验新事物。”

高阿吉笑起来,“那我可说好了,我管纹不管洗,你要是改天找我来洗,我头给你拧掉。”

“好。”沈忘说,“顺便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什么?”

拖着火辣辣左腿回到出租房时已是晚上十点,沈忘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紧接着,沈忘着手离职退租,与收养他的大伯告知一声。

一个月后的清晨,他坐上一辆高脚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从此,高阿吉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好友。当他垂垂老矣时,他工作室的角落里,仍存放着沈忘那天带来的收纳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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