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深夜登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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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船只的探照灯像两条朦胧的缎带扫在渔船跟前百来米的位置,落在海面上印出一片椭圆形的黯淡光斑,那光斑又浅又糊。男人熟练地避开它们,往深海区的一处岛划去。

他们绕过岛,转身碰上一艘巨大的鱿钓船。

鱿钓船的甲板上亮着一盏表示突发检修的硕大黄色警示灯。

巡逻船只的探照灯在它身上来回扫过数次,对它熟视无睹。

靠得足够近,才能隐约看见船身上用油漆刷着“京港普169号”,船两侧密集排列着自动钓机,盆大的诱鱼灯缀在船舷。它通体由钢铁制造,金属独有的气味渗入空气,凝出一种凛冽的冰冷和血一般的铁锈味。

沈忘站在船头仰望它,油然生出人类渺小的感慨,然后在浓郁夜色的遮掩下登上它。

方一站稳,船员身披黄色灯光靠了过来,他有一张海边人常见的黝黑面庞,长着一对招风耳,显得有些憨傻,他领着沈忘走下甲板,进舱。

随着两人下舱,甲板上那盏大黄灯熄了,顶端的大灯亮起,鱿钓船起锚,轰隆隆响着朝东边驶去。

船舱内样样俱全,桌椅柜凳,生活所需,衣物鞋袜,样样不缺。如若不是轻晃着的船身,沈忘几乎认为自己在老旧小区的弄堂里穿行。

船员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打着赤膊聚在一起,打游戏,聊天,玩扑克,吵吵闹闹,香烟燃烧的雾气把脸糊模成秉那礼挲《模糊世界》画作里的人物。

当沈忘从他们当中穿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活动,去打量他。隔着烟幕究竟有没有看清沈忘的模样,不好说,但一双双眼睛做足了气势,在沈忘身上掠过,看他的脸,胳膊,腿,好似正在琢磨一件货物的卖相值多少钞票。

这些目光不怀好意,沈忘眉头一蹙,眼神不善地看回去。靠近沈忘身边的一个船员嚯地站起身。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截阻了可能发生的冲突,“老大说别送那边,往下边领,刚刚随便打扫了一下,能住人。具体的明天再说。”

领着沈忘的船员应声,接着说了几句浑词。引着沈忘越过他们沿着舷梯下到下一层。

下一层机器响动更加清晰,环境昏暗得像灯火阑珊的巷口。这一层,除了他们,没有人。他们穿过昏暗中沉默的物品,走至一扇脱了漆而显得斑驳的门前。船员推门往里走,一边扫开靠门的杂物,伸手在墙上摸索,“啪”一声,白炽灯亮了。

这是一处小型休息室,有独立的卫生间,单人床,一把椅子,一台挂壁风扇,一扇圆圆的舷窗,窗下摆着小书桌,书桌旁叠着三个大号纸箱。

散发着长期不通风的沉闷,又因为片刻前的临时打扫,冒出些许水腥和尘土味。

船员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四处查看,翻翻纸箱,摇摇书桌,最后探头往卫生间里张望,一面嘱咐青年,“纸箱里有日用品和衣服,你随便用。还有,花洒之前摔裂了,会呲水,你注意关紧门,别呲到屋里去。”

船员离开时,贴心地关上了门。

沈忘站在休息室的正中央许久没有动静。

门关上后,许是休息室做了隔音处理,机器的轰鸣只余下些许响动,并不扰人。

沈忘抬手摸上舷窗的金属边框,弯腰往外瞧。海上仍然是一片漆黑,如果一定要在这片漆黑中找出什么,便只有舷窗双层玻璃上映出的他自己模糊的脸。

沈忘眉头一蹙,玻璃上的脸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但因为叠影而有些模糊,像一片墨迹未干,被蹭花的墨渍。

就这样,不知是盯着那张脸,还是盯着那片漆黑,沈忘看了半晌才直起腰,转身坐在床尾。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用手抚摸单人床上铺着的草席。这种普遍存在在底层人员生活中的廉价草席只需要7勒元一张,边角粗糙,微凉,浅绿中泛着点土黄。他呆呆地望着它,俊朗的面孔上透出些迷茫和疲累。

他拍拍枕头,远不及睡惯的枕头柔软,但他顾不上计较更多,倒头睡下,不出一会,响起了呼噜。

沈忘太累了,从北方内陆跋涉来到南方沿海,整整二十七个钟头没有睡觉。

这一觉睡得香甜,什么梦也没做。

那些困扰他的真相和对海洋的隐隐戒备,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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