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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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华回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二胡试着拉了两下。声音干涩沙哑,完全没有刚才邓老师拉得那么悦耳动听,只好作罢。

“想学二胡吗?”厨房里传来邓老师的声音。

少华连忙摆手,说:“不敢学,听我爸说‘千日胡琴百日箫’,不敢碰这些。”

“呵呵,碰实有点难。不过也只是工多艺熟而已。”邓老师笑着说。

少华在客厅坐着没意思,想到衣服还没洗,干脆到阳台去洗衣服。厨房里邓老师还在忙,不一会就传出米粥的清香。刚才消耗过大,现在闻到香味,肚子早已咕咕叫。熟悉的味道,家的感觉,让他突然很想家,父亲母亲现在应该在看电视吧,戴了多年的老花眼镜还适合吗?围墙上的菊花花期已过,现在的叶片应该更肥厚了吧。下次回家应该就是寒假了,几个月没见,父母亲两鬓又添了许多白发了吧!正恍惚间,建萍已冲完凉从卫生间出来,带着湿热的水汽从少华身边走过,新洗的头发清香幽然,温柔娴静的样子让少华心中一阵悸动。

冲完热水凉,建萍渐渐恢复活力,脸颊也慢慢红润起来,在光管的照耀下分外外娇艳。少华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句“杨家有女初长成”,林家的女儿也长成了。

少华洗完衣服出到客厅,不多时邓老师也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大盆粥。

“快进厨房,还有一大盆。”邓老师对少华说。

少华和建萍忙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粥,不好意思地说:“叨扰了老师半天,还给我们煮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少华进厨房,把另一盆粥端出来,问:“老师,你不吃吗?”

“你们吃,我不饿。刚受冻,喝碗薄荷姜汁粥能暖胃驱寒。”邓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说。

已经饥肠辘辘的少华不再客气,顾不得粥还冒着热气,滚烫难咽,边吹气边呼啦啦地喝了起来。与少华不同,建萍撩了下头发,筷子轻轻地划着粥,等粥凉了再喝。大姑娘,懂得注意形象了。

少华实在猴急,喝粥的声音真的有点大。建萍抿着嘴看着他笑。或许感觉到了异常,少华抬起头,看到建萍正冲着自己笑,邓老师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老师,你煮的薄荷姜汁粥真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充满薄荷清香的粥了。”说完咂咂嘴:“感觉还有点甜。”

“呵呵,你是太饿了。当年朱元璋带兵打仗的时候,有一次打了败仗,几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的他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婆婆用家里仅剩的烂白菜和豆腐煮了一锅汤。朱元璋看到豆腐汤,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把豆腐汤喝完。当时就大赞这就是天下美味的食物。人饥饿的时候,什么都觉得好吃。”邓老师笑着说。

“老师真厉害,连喝粥都能引经据典。少华,你学到了吗?”建萍笑嘻嘻地问道。

“我只知道老师煮的粥很好吃,朱元璋他吃到什么美味关我什么事?你还不吃,等我吃完了,你那盆就危险了。”少华作势要抢她的粥。

“你还不饱吗?不饱我这里还有。”建萍真的要给少华倒粥。女生对人好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建萍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见她当真,少华连忙摆手道谢,心却暖暖的。

邓老师看着他们俩的真情流露,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以前到县一中看青芸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每次青芸都会说很饱了,吃不下了,把剩下的让给他吃。有时还会恶作剧,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故意把咬了一口的饺子塞到他的嘴里说:“你试一下,好像饺子馅不熟。”

一切都过去了,本以为不会再念起,想不到今晚触景生情,前尘往事又再次踹开他的心门,登门踏户的入侵!时间过得真快,如今自己也成了县一中的老师,只是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邓老师忽然觉得,少华和建萍真是天生一对欢喜冤家,如果不是造物弄人的话,应该就是千年修来的缘分了!不过,现在他们还小,人生的路才刚开始,谁能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数呢?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呵护他们成长,让他们修成正果。

邓老师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一是想让自己和青芸的遗憾在少华和建萍这一代有个完美的结局;二是他们俩都是自己的学生,又是青芸的娘家人,内心就有了三分亲。

喝完粥,建萍进厨房洗盆,看着她的背影,邓老师感叹道:“农村的孩子就是勤快。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没有扫帚,都是学生到山岗上斩松扫枝回来扎好作为扫把,每次都是她的最大捆,最长条。可见她是多么的用心,勤快。”

少华嘿嘿笑,说:“都是农村长大的,干活免不了。”说完摊开手掌:“以前手心这里长满老茧。”

“农村的孩子,谁没有个招牌的。在农村手心没有老茧,你都不好意思说是农村人。”建萍从厨房出来,坐在凳子说。

“知你能了,这不,邓老师刚夸你勤快了。”少华笑着说。

“嗯,我正纳闷是谁把我的客厅整理得焕然一新,大概又是你吧?”邓老接着说。

建萍低着头,略带羞涩的温婉一笑,说:“刚才看到茶几上很多杂物,我就顺手整理了一下。”

多么熟悉的感觉,邓老师在建萍低头一笑的一刹那依稀看到了青芸的影子。在铜锣村小学无数个万籁俱静的深夜里,这笑容温柔了多少个寂廖的梦乡啊;这笑容陪伴着他熬过最枯燥、压抑的复习岁月,为了这笑容,他像充满气的皮球竟日追逐自己的梦想,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她耳鬓厮磨,相伴终生。可惜,天不从人愿,情路多舛,最后劳燕分飞!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以为忘记了,在某个时刻,被某一情景触动,又会像雨后的春笋,破土而出,成为心中的一根刺!这么多年,人事更迭,身边的人走走停停,留下来的廖廖可数,青芸是埋在心底永远的痛。今晚看到少华和建萍,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青芸和自己。一样的青葱年少,青涩无华而又积极向上;一样的情窦初开,诗意朦胧;一样的彼此欣赏、彼此爱慕。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胜唏嘘。只缘造物太弄人,世事无常。

“老师,刚才你拉的是名曲《雨打芭蕉》吧?真好听。以前小学的时候经常听你拉。好久没听你拉了,今晚听到,真有点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感觉。”少华不知什么时候也学到文绉绉,引用苏轼的诗词了。或许是刚才喝粥太过粗莽,现在想挽回点面子吧。一向都大大咧咧的他,竟然也会注意形象!

少华的话打断了邓老师的思绪,把他拉回到现实。

“嗯,对。不过真正的二胡经典,我认为是阿炳的《二泉映月》。它是艺术家灵魂的化身,自带仙气。全曲婉转起伏、悲凄深刻,意境深远。”邓老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被老师说得我心痒痒的,好期待。”建萍托着下巴说。

邓老师挺直腰,拿过二胡试了几下音。略一沉吟,开始运弓拉起来。像变魔术一样,婉转凄切的乐音从邓老师指尖的琴弦中流淌出来,如泣似诉。两人立刻被音乐强大的魅力震撼住,沉浸在乐曲悲凉凄怆的意境中。虽然不同年代,但少华仿佛看到了孤苦无依的艺人阿炳,拄着竹棒,踉跄地走在幽暗的青石路上……

一曲毕,少华和建萍久久不能平静,沉浸在音乐中,神情悲慽,最后一声叹息……

邓老师放下二胡,陷入沉默。他已经很久没拉这首曲,今晚破例拉了。随着生活阅历的增长,对《二泉映月》的感悟也越来越深刻,更害怕拉这首曲。他还没到看破一切的境界,自然会受乐曲的影响,盲人阿炳的心情会通过琴弦传递给他,这是他之所以很久不拉这首名曲的原因。

他想起了初识青芸的时候,当时就拉了这首名曲。那时年轻气盛,完全是因为觉得这首名曲技法复杂,大有炫技的因素。后来和青芸断了联系,有一段时间发了疯地拉,拉的就是心情了。所以他不想再拉,是因为不想再记起那段情感。

一声叹息,邓老师再次拿起二胡。这是一首以前没听过的歌。少华好奇,问他是什么歌,旋律也是带着伤感。

“是谭咏麟的《把你藏在歌里面》。”邓老师悠悠地说。

就像月缺或退潮的海

我心被你撕走了一块

事隔多年那缺憾还在

有种伤一生都好不起来

我用一场大雪来掩盖

深埋心中那失散的爱

每当我说感情仍空白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一直把你藏在歌里面

不让世界打扰这隐秘的思念

在最缠绵处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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