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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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展转一封书红丝误系奔波数行泪玉趾空劳

却说家树见静宜和他道喜,倒愣住了,自己避祸避到天津来,哪里还有什么可喜的事

情,因道:“一个当学生的人,在大学预科读完了书之后,不应该升入正科的吗?就是这一

点,有什么可喜的呢?”静宜将嘴一起道:“你真把我们当小孩子AE?啦!事到于今,以为

我们还不知道吗?你要是这样,到了你做新郎的时候,不多罚你喝几盅酒,那才怪呢!”家

树道:你这话真说得我莫名AE?妙。什么大喜?做什么新郎?穿的是一件长长的AE?衫,那

袖子AE?AE?手腕,细得象笔管一般。两只手和了袖子,左右一抄,同插在两边胁下插袋

里,斜靠了门,将一只脚微微提AE?,把那高跟鞋的后跟踏着地板,得得作响。衣服都抖AE?

波浪纹来,眼睛看了家树,只管微笑。家树道:“怎么样,你也和我打这个袮E谜吗?”淑

宜笑道:“我打什么袮E谜?你才是和我们打袮E谜呢!我总不说,等到那一天水落石出,

你自然会把袮E谜告诉人的,我才犯不着和你瞎猜呢!反正我心里明白就是了。”淑宜在这

里说着,静宜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不多一会儿的时候,又听到地板咚咚一阵响,静宜突然跳进房来,手上拿了一张相片和

家树对照了一照,笑道:“你不瞧瞧这是谁?你能屈心,说不认得这个人吗?”家树一看,

乃是凤喜的四寸半身相片。这种相片,自己虽有几张,却不曾送人,怎样会有一张传到天津

来了。便点点头道:“这个人,不错,我认识。但是你们把她当什么人呢?”淑宜也走近

前,在静宜手里,将相片拿了过来,在手上仔细的看了一看,微笑道:“现在呢,我们不知

道要怎么样的称呼?若说到将来,我们叫她一声嫂嫂,大概还不至于不承认吧!”家树道:

“好吧,将来再看罢!”静宜道:“到现在还不承认,将来我们总要报复你的。”家树见两

个妹妹说得这样切实,不象是毫无根据,大概她们一定是由陶家听到了一点什么消息,所以

附会成了这个说法。当时也只得装傻,只管笑着,却把在北京游玩的事情和两个妹妹闲谈,

把喜事问题牵拉开去。

过了一会,有个老妈子进来道:“樊太太吩咐,请侄少爷上楼。”于是家树便跟着老妈

子一直到婶娘卧室里,只见婶娘穿了一件黑绸AE?衫,下摆有两个纽扣不曾扣住,脚上踏了

拖鞋,口里衔着烟卷,很舒适的样子,斜躺在沙发上。家树站着叫了一声"婶娘",在一边坐

下。樊太太道:“你早就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打牌,我也是闷得无聊,借此消遣。

若是有人陪着我谈谈,我倒不一定要打牌。你来了很好;你不来,我还要写信去叫你来

呢。”家树道:“有什么事吗?”樊太太将脸色正了一正,人也坐正了,便道:“不就是为

了陶家表兄来信,提到你的亲事吗?那孩子我曾见过的,相片大家也瞧见了,自然是上等人

材。据你表嫂说,人也很聪明,门第本是不用谈;就是谈门第的话,也是门当户对。这年头

儿,婚姻大事,只要当事人愿意,我们做大人的,当然是顺水推舟,落得做个人情。”家树

笑道:“婶娘说的话,我倒有些摸不透了。我在北京,并没有和表哥表嫂谈到什么婚姻问

题。要说到那个相妻子上的人,我虽认识,并不是朋友。若说到门当户对,我要说明了,恐

怕婶娘要哈哈大笑吧。”樊太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赖什么呢?她父亲作过多年的盐

务署长,她伯父又是一个代理公使,和我们正走的是一条道,怎么说是我要哈哈大笑呢?”

说了,又吸着烟卷。

家树想想心里好笑,原来他们也误会了:又是把凤喜的相妻子,当了何丽娜。要想更正

过自己的话来,又怕把凤喜这件事,露出破绽来了,便道:“那些话,都不必去研究了。我

实在没有想到什么婚姻问题,不知道陶家表兄,怎样会写信通知我们家里的?”樊太太道:

“当然罗,也许是你表嫂要做这一个媒,有点买空卖空。但是不能啦,象她那样的文明人,

还会做旧社会上那种说谎的媒人吗?而且这位何小姐的父亲,前几天到天津来了一趟,专门

请你叔父吃了一餐饭,又提到了你。将你的文才AE?行,着实夸奖了一阵子。”家树笑道:

这话我就不知从何而AE?了。那位何署长我始终没有见过面,他哪里会知道我?而且我听到

说,何家是穷极奢华的,我去了有点自惭形秽。我就只到他家里去了两三回,他又从何而知

我的文才AE?行呢?”樊太太道:“难道就不许他的小姐对父亲说吗?陶太太信上说,你和

那何小姐,几乎是天天见面,当然是无话不说的了。我倒不明白,你为了这件事来,为什么

又不肯说?”家树笑道:“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件事,陶太太根本就误会了。那何小姐本

是她的朋友,怎样能够不到陶家来?何小姐又是喜欢交际的,自然我们就常见面了。陶太太

老是开玩笑,说是要做媒,我们以为她也不过开玩笑而已,不料她真这样做起来。其实现在

男女社交公开的时候,男女交朋友的很多,不能说凡是男女做了朋友,就会发生婚姻问

题。”樊太太听了他这些话,只管将烟卷抽着,抽完了一根,接着又抽一根,口里只管喷着

烟,昂了头想家树说的这层理由。家树笑道:“你老人家想想看,我这话不说的是很对

吗?”

樊太太还待说时,老妈子来说:"大小姐不愿替了,还是太太自己去打牌吧。”樊太太

这就去打牌,将话搁下。家树到楼下,还是和妹妹谈些学校里的事。姨太太是十二点钟回

来,叔叔樊端本是晚上两点钟回来,这一晚晌,算是大家都不曾见面。

到了次日十二点钟以后,樊端本方始下床,到楼下来看报,家树也在这里,叔侄便见着

了。樊端本道:“我听说你已经考取大学本科了,这很好。读书总是以北京为宜,学校设备

很完全,又有那些图书馆,教授的人才,也是在北京集中。”他说着话时,板了那副正经面

孔,一点笑容也没有。家树从幼就有点怕叔叔,虽然现在分居多年,然而那先入为主的思

想,总是去不掉。樊端本一板AE?脸子来,他就觉得有教训的意味,不敢胡乱对答。

这时樊端本坐在长椅子上,随手将一叠报,翻着看了一看,向着报上自言自语的道:

“这政局恐怕是有一点变动。照洁身的历史关系说起来,这是与他有利的。这样一来,恐怕

他真会跳上一步,去干财长;就是这个口北关,也就不用费什么力了。”说着,他的嘴角,

微微一欠。接上按着上下嘴唇,左一把,右一把,下巴上一把,轮流的抹着胡子——这是他

最得意时候的表示。家树老早的就听过母亲说,若遇到你叔叔分三把摸胡子的时候,两个妹

妹就会来要东西,因为那个时候,是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家树想到母亲的话,因此心里暗笑

了起来。樊端本原戴了一副托力克的眼镜,这镜子的金丝脚,是很软的,因为戴得久了,眼

镜的镜架子,便会由鼻梁上坠了下来。樊端本也来不及用手去托镜子了,眼光却由镜子上缘

AE?射出来,看家树何以坐不定。他这一看不要紧,家树肚子里的陈笑,和现在的新笑,并

拢一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樊端本用右手两个指头,将眼镜向上一托,正襟坐着,问家

树道:“你笑什么?”

家树吃了一惊,笑早不知何处去了,便道:“今年回杭州去,在月老祠里闹着玩,抽了

一张签,签上说是-怪底重阳消息好,一山红叶醉于人。”家树说了这话,自己心里可就想

着,这实在诌的不成诗句。说毕,就看了樊端本的脸色道:我想这两句话,并不象月老祠里

的签,若是说到叔叔身上,或有点象。倒好象说叔叔的差事,重阳就可发表似的。”

樊端本听了此言,将手不住的理着胡子,手牵着几根胡子梢,点了几点头道:“虽然附

会,倒有点象。你不知道,我刚才所说的话,原是有根据的。何洁身做这些年的阔差事,钱

是挣的不少,可是他也实在花的不少,尤其是在赌上。前次在张老头子家里打牌,八圈之

间,输了六七万,我看他还是神色自若,口里衔着雪茄烟,烟灰都不落一点下来,真是镇静

极了。不过输完之后,也许有点心痛,就不免想法子要把钱弄回来。上次就是输钱的第二

天,专门请我吃饭,有一件盐务上的事,若办成功,大概他可以弄一二十万,请我特别帮

忙。报酬呢,就是口北关监督。我做了这多年的商务,本来就懒作冯妇;无奈他是再三的要

求,不容我不答应。我想那虽是个小职,多少也替国家办点事;二来我也想到塞北地方去看

看,赏玩赏玩关塞的风景。洁身倒也很知道你,说是你少年老成。那意思之间,倒也很赞成

你们的亲事。”家树这才明白了,闹了半天,他和何小姐的父亲何廉在官场上有点合作,自

己的婚事,还是陪笔。叔父早就想弄个盐运使或关监督做做,总是没有相当的机会,现在他

正在高兴头上,且不要当面否认何丽娜的婚事。好在叔叔对于自己的婚事,又不能干涉的,

就由他去瞎扯吧。因此话提到这里,家树就谈了一些别的话,将事扯了开去。

这时,恰好姨太太打扮得花蝴蝶儿似的,走了进来,笑着向家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

么。家树因为婶母有命令,不许称姨太太为长辈;当了叔叔的面,又不敢照背地里称呼,叫

她为姨太太,也就笑着站起来,含糊的叫了一声。姨太太也不理会,走上前,将端本手上的

报夺了过来,一阵乱翻。端本那一副正经面孔,维持不住了,皱了一皱眉,又笑道:“你认

识几个字,也要查报?”姨太太听说,索性将报向端本手上一塞道:“你给我查一查,今天

哪一家的戏好?”端本道:“我还有事,你不要来麻烦。”一面说时,一面给姨太太查着报

了。家树觉得坐在这里有些不便,就避开了。

家树只来了十几个钟头,就觉得在这里AE?居,有许多不适。见叔叔是不能畅谈的,而

且谈的机会也少。婶娘除说家常话,便是骂姨太太,只觉得唠叨。姨太太更是不必说,未便

谈话的了。两个妹妹,上午要去上学;下午回来,不是找学伴,就是出去玩去了。因此一人

闷着,还是看书。天津既没有朋友,又没有一点可清游的地方,出了大门,便是洋房对峙的

街道。第一二天,还在街上走走。到了第三天,既不买东西,就没有在满街车马丛中一个人

走来走去之理。加上在陶家住惯了那花木扶疏的院子,现在住这样四面高墙的洋房子,便觉

得十分的烦闷。加上凤喜和刘将军的事情,又不知道变化到什么程度。虽然是避开了是非

地,反是焦躁不安。

一混过了一个星期。这天下午,忽然听差来说,北京何小姐请听电话。家树听了,倒不

觉一惊。有什么要紧的事,巴巴的打了长途电话来!连忙到客厅后接着电话一问。何丽娜首

先一句便道:“好呀!你到天津来了,都不给我一个信。”家树道:“真对不住。我走得匆

忙一点,但是我走的时候,请我表嫂转达了。”何丽娜问:"怎么到了天津,信也不给我一

封呢?”家树无话可答,只得笑了。她道:“我请你吃午饭,来不来?”家树道:“你请我

吃饭,要我坐飞机来吗?”何丽娜笑道:“你猜我在哪儿,以为我还在北京吗?我也在天津

呢!我家到府上不远,请你过来谈谈好不好?”家树知道阔人们在京津两方,向来是有两份

住宅的,丽娜说在家里,当然可信。不过家树因为彼此的婚姻问题,两家都有些知道了,这

样往还交际,是更着了痕迹。便道:“天津的地方,我很生疏,你让我到哪里撞木钟去?”

何丽娜笑道,"我也知道你是不肯到我这里来的。天津的地方,又没有什么可以会面谈话的

地方。这样吧,由你挑一个知道的馆子吃午饭,我来找你。不然的话,我到你府上来也可

以。”家树真怕她来了,就约着在新开的一家馆子"一池春"吃饭。

家树坐了人力车到饭馆子里,伙计见了就问:"你是樊先生吗?”家树说:"是。”他

道:“何小姐已经来了。”便引家树到了一个雅座。何丽娜含笑相迎,就给他斟了一杯茶,

安下座位。家树劈头一句,就问:"你怎么来了?”何丽娜也笑说:你怎么来了?我也有家

在这儿。一口的喝着茶。

二人隔了一个方桌子犄角斜坐着,沉默了一会。何丽娜用一个指头,钩住了茶杯的小

柄,举着茶杯,只看茶杯上出的热气,眼睛望了茶上的烟,却笑道:“我以为你很老实,可

是你近来也很调AE?了。”说毕,嘴唇抵住了茶杯口,向家树微笑。家树道:“我什么事调

AE?了?以为我到天津来,事先不曾告诉你吗?但是我有苦衷,也许将来密斯何会明白

的。”何丽娜放下茶杯,两手按住了桌子,身子向上一伸道:“干吗要将来?我这就明白

了。我也知道,你对于我,向来是不大了解的,不过最近好一些;不然,我也不到天津来。

我就不明白这件事,你和我一点表示没有,倒让你令叔出面呢?”她这样说着,虽然脸上还

有一点笑意,却是很郑重的说出来,决不能认为是开玩笑的了。家树因道:“密斯何,这是

什么话,我一点不懂,家叔有什么事出面?”何丽娜道:“你令叔写信给陶先生,你知道不

知道?”答:"不知道。”又问:"那末,你到天津来,是不是与我有点关系?”家树道:

“这可怪了,我到天津来,怎么会和密斯何有关系呢?我因为预备考大学的时候,不能到天

津来;现在学校考取了,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北京到天津这一点路,我当然要来看看叔叔婶

婶,这决不能还为了什么。”

家树原是要彻底解释丽娜的误会,却没想到话说得太决绝了。何丽娜也逆料他必有一个

很委婉的答复,不想碰了这一个大钉子,心里一不痛快,一汪眼泪,恨不得就要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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