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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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也太愚昧的不像话了,就站起来说:“嗨嗨嗨,那根本就不是鬼啊,世界上没有鬼。”

“不是鬼是个啥?你又不是没看见,跑的比谁都不慢。”

高兴说:“世界是物质的,不是精神的,北京城里,从来就没有。”

“那是北京城灯太多,人家不爱去呗。”

高兴说:“虽然我不知道那天是什么,但肯定不是鬼,也许是人装的,来吓唬咱们的。各位,天下没有鬼,这是科学常识。”

队长问他:“那你跑什么呀?”

高兴一时语塞,有理又说不清,气得一跺脚又蹲下了。

拽虎,自打喝了北京茉莉花茶,永远无原则向着北京这边,并且很坚定,很激进,见高兴说不过,愤然站起来帮他辩论,振振有词地对队长说:

“当然没鬼,就是没鬼!我娘说了,诸神退位之后,这世上,鬼都不来了,剩下的,都是狐仙黄鼠狼蛤蟆精什么的!”

罗汉蹲在地上,一脸的迷茫观瞧拽虎,心想:他到底是哪头儿的?思想也太乱了吧,不会说,尽瞎搀和什么呀。

那天,因盗水遇佳人而起的争论,后来一直没有平息,一方,是北京和北京的拥护者,持现代科学理论;一方,门家庄传统观念,持历史实证经验,展开了村庄内部的思想斗争。

这场争论最终没能改变乡民的信仰,却在旁听的流鼻涕小孩儿们的心里发生了深刻的影响,不过当时谁也没理会。

门家庄的东方历史神秘主义者,用很多具体的事情,摆事实,讲道理,有大量的事件,事实和说明性的诠释,可以证明神鬼的存在;北京的西方现代主义者,一律用科学加以否定,后来干脆就是一句话:

“就是没有神鬼!你拿一个来给我看看!”

结果有一天,拿来了,差不多也算看见了。

拽虎他三叔翻盖家里四面土院墙,把原来朝东的院门改为朝南,不知为什么,东面新夯起的土墙每天一到晚上子时,准时坍塌,起了就倒,三次。派人盯着看守,也不成,眼看着倒。

问了村里的老人,才知道,灶王爷习惯了走东门,事先没和他老人家商量,堵了人家走惯的路,失礼了,人家就置气不让了。

解决的办法倒也简单,就是一个‘敬’字,在东墙下面挖个小孔,上面盖个瓦片,做个象征性的小门,纯属礼节性,意思到了,打了招呼,留了出路,您老人家请,还是按原路走,灶王爷就不再见怪。

果然,东墙再起来就没塌。

罗汉和高兴都帮着去打墙了,夜里参加站岗看守,自然见到。这件事,吃饭俱乐部的人问他们怎么看,高兴梗着脖子回复说:

“科学还不能解释的事情很多,再发展就能,至于神鬼,告你们三个字:没!没!没!”

但因为‘没’本身不能证明‘没’,结论不是结论的依据,理论上有先天的谬误,有理的反倒显得很不讲理,显得很霸道,也很无能,面对人家冷静而结实的愚昧,自己倒显得很没有教养,正确的思想反倒成了错误的态度,实在可气。

高兴每天都把自己气得火冒三丈。

那些日子,高兴不看《新华词典》了,整夜埋头写发言稿儿,准备第二天在吃饭俱乐部接着辩论,但是,一回来就撕。

其实高兴实在不必生气,俱乐部里有些小孩儿,也在旁边听着,他们虽然没有发言权,心里却向着他,他们希望一个没有神鬼的世界,那样,夏日天黑在地里拾麦穗就不用害怕,一些年后,他们都是村里主事的,也有县里的大领导,都支持当年崇拜的天外来客罗汉和高兴,他们的崇拜起源于吃饭俱乐部,根深蒂固,是盲目的,永久的,无条件地拥护那两个外来户的异想天开、胡思乱想,胆大妄为,疯狂逆天,那是后话。

拽虎不怕帮倒忙,一贯积极参加辩论,有一天跟他三叔较劲,对着他三叔大叫:“就是没鬼,就是没鬼,就是没鬼!这是北京科学常识!”

拽虎他三叔,就是唱着小调平端独轮车离地行走那位,忍无可忍,指着他跟俱乐部说:

“看看,看看,这怂娃,每日天不亮,就拿个小棍子插在嘴里,从东街晃到西街,再往回走,在嘴里来回瞎捅咕,冒出白花花的沫子往下流,男女夜间做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这么张扬,女子见了他就四散跑,这是什么北京科学常识,啊?”

吃饭俱乐部看着拽虎,表示同情,可不是嘛,这孩子岁数也不小了,还没成个家。

拽虎气得脸通红,说:“三大大,那叫刷牙!口腔卫生!懂不懂?你的思想也太落后了!”

铜钟树下,站个小寡妇,每回拽虎在,她就来,拽虎不在,她不来,她靠着树纳鞋底,听两边辩论,颇有兴味,爱听,时不时拿针在头发上蹭一下,偶尔,瞟一眼拽虎,眼神忽悠忽悠飘过去,拽虎的发言就会莫名其妙地增加一两个标点符号,停一下,弄得他说话有点儿不成句,她那种一点儿意义也没有的支持只会瞎捣乱,破坏意义。

她听到此处,早笑弯了腰。<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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