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缠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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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脚好痛——”

随着“妹子”年岁的增大,缠足的痛苦越来越叫人难以忍受,走起路来轻轻的却仍是一瘸一瘸的,很不方便。“妹子”常因脚痛而哭哭啼啼,弄得“小生意家”这个做爹的好不心疼。女子从小缠脚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就象轱辘毕需缠着井绳。可这痛苦并非仅仅是**的,为求得这“三寸金莲”还得赔上一辈子,倒不如趁早放了,一了百了。

为了女儿,做爹的可要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放了它!”“小生意家”好似碰到了冤家一样,狠狠地盯着“妹子”的脚说道,“干嘛非要缠脚?”

“那怎么行哟,以后谁要这样的大脚婆!”家里人都在反对。

“怎么不行?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小生意家”紧紧地搂着“妹子”,然后又笑着说道:“‘妹子’啊,以后就做个‘广东婆子’!”

据说广东女子不缠足;有的说是为了下田好干活,也有的说以前广东女子缠足的,大概是受了辛亥革命的宣传和影响,渐渐地也不缠足了。嘿,天下女人也有不一样的。可这儿还毕竟是风力口!一家子有说有笑地争执了好一番。

说归说,做归做,但到底还是把缠着的足给放了,也把“妹子”的心眼打开了。人的心就好比一扇窗户了,一旦打开,就会明朗多了,就没那么多的桎梏。

初谙人事的“妹子”开始帮着奶奶拾柴、糊鞋底鞋面,有时也与男孩子们一道去河边拾螺摸蚌,撑船玩水(游泳)。人们都说“妹子”俨然成了个崽俚子(男孩子)!话很快传到了做爹的耳朵里,“小生意家”心里却是莫名的欣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然不必说,光说这游水,却称得上是江南水乡人家“看家的本领”。*元年六月,长时间的滂沱大雨产生的巨洪冲决了赣江上一处圩堤,抚河支流的水一夜陡涨,村东的大堤虽得益于先辈早年集资修筑的红石堤岸而保不决,但汹涌的洪水还是漫过大堤,将下湾古村整整围困了四昼夜。周边一片泽国!人们不要说出外远行,就连每天下饭的蔬菜都奇缺难得,好在风力口是远近闻名的“腌菜之乡”,人们互相接济或互换有无,关切如初。而面对日趋汹涌的洪魔,令“小生意家”最为担心的莫过于年幼的“妹子”。想不到“妹子”竟“自学成才”拥有了这“看家的本领”,仿佛早就看透了爹的心思而随了他的愿,怎不令人欣慰——唉,只可惜是个妹子!

与“敬文”号一家也挺熟了,有时“妹子”也会自己一个人去找含蕊玩。“‘天真’姐——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我家?”含蕊有点责怪地说,“弄得我挺想你的。你知道这么些天我识了多少字吗?”

原来,旭笙每天放学回家后常常教妹妹识字,含蕊学会后又教给“妹子”识。

“含蕊,我家里有事不能老想着玩了。”“妹子”颇为懂事又略为歉意地望着含蕊说道。

“唉,我一个人多没劲儿——哎,‘天真’姐,你的脚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要不,你也放了试试。”

“那我爹还不得骂死我呀——哪有你爹那么好。”

“哎,不说了,说也没用!赶紧教我识字吧。”

姐妹俩开始认认真真地识起字来。可识着识着两人又说开了,若是能象男孩子那样也天天上学堂该多好。

“既然不能上学堂,那我们就去学堂看看吧。”“妹子”提议着。

“唔——我怕走丢的,到时回不了家爹妈会着急的。”含蕊面有难色地说道。

“哪里会!我保险把你带回家。”这些年“妹子”可走遍了村里的每一条街巷,没有不熟悉的。

姐妹俩便牵着手出了家门,进两边巷再拐过麻石街,过园塘小桥和茶亭巷,熟门熟路地到了学堂前。但学堂大门紧闭无法入内,只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

“姐姐——回去吧——”含蕊妹妹央求道。

“还早么,急着回去干嘛。”一心想把学堂看个究竟的“妹子”忙劝着含蕊,“再等一下子,旭笙哥不就该放学了吗?”

“妹子”怕含蕊等急了会哭,便给她讲起了“罗衣秀才”的故事,这下可叫含蕊开心得不得了。

“呵,‘罗衣秀才’真的那么厉害呀,一喊‘蚊虫灭绝’那蚊虫就真的死光啦?”含蕊拍着小手瞪大眼睛地问道。

“可不!他可是神仙一般的人呐——”

于是,姐妹俩便追着草地上的虫子“蚊虫灭绝”“蚊虫灭绝”地喊个不停,就象两只掩映在绿草丛中的小喜鹊……

“叮当”“叮当”……放学的手铃终于摇响了!

“噢——噢——”刚才还排列有序的男孩子们,一出学堂的大门跑着闹着便象断了线的风筝扎向四周。

“旭笙哥——”眼尖的“妹子”一眼就望见了夹在学子中的旭笙。

“哎,‘天真’妹妹、含蕊,你们来接哥哥呀!”旭笙喜出望外地说道。

“妹子”笑了笑,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旭笙哥,我们想到学堂里面看一看。”

“哎呀,都已放学了。”旭笙略为歉意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说,“唔——好吧,我带你们进去看看。不过——不许乱跑,看一下马上就出来,好不好?”

“好,我们听哥哥的。”含蕊见“天真”姐姐没作声便只好说了。

于是,兄妹仨便朝学堂的大门走了过去。

“旭笙同学,怎么还不回家?”一到学堂的门口,就遇见了学堂的一位教员。

“先生好!”旭笙赶紧向教员鞠躬,“先生,我两个妹妹想到学堂里看看,行不——”

“噢?好,好。但要快点,学堂要关门了。”教员点了点头,笑着朝两个妹妹看了看。

说起这学堂,可有一段历史了,原是一间始建于清嘉庆年间的祠堂,造型宏伟结构坚固,占地面积约4500平米,后受康梁变法影响改为学堂,*元年改为学校,历经变革逐步完备起来。

一进门,便是花木扶疏的校园,而最耀眼夺目的便是那株置身于池塘边的石榴,一簇簇朱红翡翠般雕琢的花瓣破萼怒放,好似浮花浪蕊令人倍感热烈与高洁——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哥——这是什么花呀?”含蕊说着就伸手想去摘花。

“含蕊——别动。”旭笙轻声地告诫妹妹,“这叫石榴,不能动的。”说完,便赶紧拉着妹妹走上两方池塘间的石桥,进去就是校本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形天井下遍地平整的白麻石结成的一块方形场地,四根高大方形石柱支撑着布满图案花纹的天花板,装点着四周高处的吊楼和雕塑的栏杆,显得错落有致古朴大方。

“大雅扶轮!”旭笙指着正对门处悬挂着的匾额念到,这是清光绪年间县知事题赠的。

“那磨砖墙后面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好了吧,我们得出去啦,时间太久就不好咯——”旭笙一个劲地劝着两个瞪着大眼恨不得把这一切都装进眼里的妹子。

磨蹭了好一阵子,两个妹子才依依不舍左右顾盼地跟着旭笙出来。

“先生再见!”刚到门口,旭笙便领着两个妹妹向守候在那儿的教员鞠躬。

“同学再见!”教员笑着答道,却又久久地凝视着两个妹子。

一出门含蕊就撒起娇来,说脚痛走不动了,旭笙便笑着背起含蕊走。三人走到“敬文”号门口时,“敬文娘子”与“小生意家”已焦急地在那儿等了多时了,望着兄妹仨一同回来便舒心地笑了。“小生意家”喜滋滋地望着“妹子”,眼里闪着亮光——“妹子”一天天地长大了,做爹的应多费点心了。

“迪守仕邦甫,必仲子思克,”一回到家,“小生意家”居然拿出家中珍藏的“族谱”教“妹子”念起“玻蔚字辈”来,“……光启兆贤良,德绍基荣贵,嗣宗兴敬孝,仁里继书香。”

“妹子”一边跟爹念着一边不时地皱着眉头,眨巴着眼看看爹又看看“族谱”。

吃完晚饭,父女俩又开始一唱一和地念了起来。

从此,“小生意家”每日除了忙于生计,便是煞费苦心地忙于对“妹子”的调教,甚至于不失时机。

戏曲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而一连十昼夜的端午戏更是让人大饱眼福。除本地的戏班外,还会特地邀请省城的戏班来表演。演出的剧种主要有京戏,最具地方特色的莫过于南昌采茶戏。南昌采茶戏刚柔与绢秀并重,颇具美感,男生唱腔高亢而不失圆润,豪放而不失风雅;女生唱腔宛如摇橹伴水咿呀婉转,即离恍惚却也缠绵流长。

风力口四大姓(舒、万、蔡、余)的人们分列而坐,周边站着的人自然不少,一时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各姓的族人也可在旁摆几桌茶桌,摆放茶水茶点供人们购用。“小生意家”便忙里偷闲地领着“妹子”在场子里摆上了一桌,既可做点生意,又希望能通过通俗易懂的戏曲,多给“妹子”一点熏陶,一举两得何乐不为,不过倒水递茶的事总是由自己来,他想让“妹子”多看看多听听。

这两天上演的都是南昌采茶戏,且是最有名的。

昨天上演的是《状元与乞丐》。说的是有家陈氏兄弟在同年同月同日各生一子,取名文虎、文龙,颇通占卜术的舅公为其各占一卦:文虎是状元命,文龙是乞丐命。于是,文虎家人好不欢喜,对文虎倍加宠爱疏于调教,最后文虎却沦为盗贼乞丐。文龙的母亲则忍辱负重,对文龙悉心调教,促勉其勤奋攻读,最后,文龙却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全剧讥讽之余,告诫人们不必拘泥于所谓的天命,悉心教化勤奋努力才能真正掌握命运。

而今日上演的则是更为精彩的《方卿戏姑》,又名《珍珠塔》。说的是有一方家,遇奸臣陷害又遭失火,母子俩不得不住进坟堂。受母亲嘱咐,方卿前往襄阳的姑父陈御史家投靠、借贷。姑母嫌贫爱富百般奚落,四九寒天将方卿赶出家门。表姐与方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命丫环找回方卿,引入闺房,暗赠珍珠塔私订终身,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姑父陈御史为和两家情份,将女儿许配方卿。方卿负气远走,不慎掉入水塘,适逢学友江西巡抚毕文显打此路过,将快冻僵的方卿救起,带回南昌攻读。其后,方卿赴考高中状元,受皇命执尚方宝剑巡察七省。为试探姑母是否回心转意,方卿故意执道筒夹板,青衣小帽重登御史府。剧中“戏姑”一场,“嫌贫爱富是小人”唱得是淋漓尽致!“……渔鼓夹板,轻轻扬——唱一曲给我姑夫、姑——母听啊……御史府里我要——戏戏我姑娘(母)啊——古来事物,真稀奇——人往高来水往低。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深山树木是长不齐,荷花出水是有高低。人家说——强盗狠,我偏说势利人——门前系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系着破草帘,亲生——骨——肉我咯姑——娘(母)啊,当——作陌生人哪……”方卿提胆娓娓道情。起先姑母还噱戏灵巧地,最后竟羞愧难当、头顶香盘迎来方卿母子。方卿与表姐喜结良缘!

台上唱得流畅,台下听得痛快。其实,这早已是脍灸人口广为传唱的,人们却百听不厌,因为人们歌颂真、善、美,鞭笞伪、恶、丑!

“故事架”赛会也是别具一格的文化大餐。每年农历的八月十八是风力口一年中最负盛誉、最为热闹的,中秋戏还没结束,而东湾天府庙的风雨台又开锣了,令人目不暇接,最引人入胜的是附近参赛的“故事架”(又叫“抬角”)。由各自然村参赛的“故事架”共有十六架:南街蔡村两架,周山蔡村一架,茅园周村一架,下湾万村一架,上湾舒村两架,东湾余村两架,杨芳邓村一架,柏树刘村一架,老旱塘村两架,新旱塘村一架。“故事架”的内容主要取材于古典故事和地方上的风土人情,参赛的自然村便在剧目变换和服装道具上挖空心思狠下功夫。当琳琅满目千姿百态的“故事架”经过村庄时,当地的村民都会鸣放爆竹赠送糕点,还有的如藏胞献“哈达”一般献上红布的,叫作“披红”。当跟随着天符庙出巡菩萨的“故事架”行列出现在天府庙时,整个赛会*最*。

从四面八方汇集的人流把风力口各主要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热闹的场景正如歌谣所唱:八月十八天气晴,风力故事大*,村村户户迎宾客,轰动四县把天惊!人们在公开、公平、公正的氛围里,对所有参赛队进行评比。

盛大的“故事架”赛会,可生动形象地使人们了解许多民族文化中经典和风土人情。

——啊,古镇风力口,浩瀚的风力水!

“妹子”已是个小姑娘家了,除帮奶奶、母亲做些家务外,便是跟着翠莲姐姐学绣花。这倒也属女孩子们所乐意的消遣活儿。平日里,“妹子”与翠莲姐学习、揣摩绣艺,飞针引线,耳鬓斯磨,有说有笑的倒也开心。自打翠莲出嫁以后,“妹子”天天只能与小曲儿作伴,单针独引的反倒添了几分心思,家人却更加疼爱她了。

“‘天真’姐——”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叫唤,正在悉心绣花的“妹子”猛地一惊,针尖儿差点扎到手指。抬头一看,含蕊正走进来,不停地摇晃着手上花蝴蝶状的风筝,掩映着花红般的脸庞儿。

“难怪这么久都没去我家,原来天天在这儿绣花儿呀!”含蕊惊喜地望着“妹子”手上的绣活儿,还拿在手上左右端详,“真好看——哪天姐姐也教我。唉,天天待在家里闷死了。”

旭笙已去省城念中学了,含蕊在家也够闷的。

“姐姐,陪我去放风筝吧!”含蕊用手臂碰了碰“妹子”,撒娇般抿着嘴笑道。

“含蕊——没看到姐姐正忙着哇,人家还等着要呢。”“妹子”的绣花活儿也的确不错,毕竟是“名师出高徒”嘛。

“反正姐姐绣得挺快的,等下再加把劲就是了。”含蕊又抓着“妹子”的手摇了摇,生怕她还要继续绣,“姐姐——你看我这缠着的脚,怎么追得上飞快的风筝嘛!”

妹子心疼地看了看含蕊的小脚,无奈地摇了摇头。

“‘妹子’哎,你就带含蕊妹妹一起去咯!顺便到堤下摘点桑叶回来,头几天摘的都快没了。”奶奶也在一旁帮着含蕊说。

堂弟志承依偎在奶奶怀里,好奇地瞪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也要跟姐姐去放风筝——”

“我——才不带你去——放风筝呢!”“妹子”故意地逗着志承。

“啊——”志承仰着脸,扯着***衣角一个劲地晃着,撒着娇,又手挽着***脖子,身子一个劲地在奶奶怀里磨蹭着。

“你去——会跌跤的——”奶奶耐着性子劝说志承。

志承可是***心尖尖!

“嘻、嘻……”“妹子”和含蕊都不约而同地嘻笑着。

望见志承不停地撒着娇,奶奶可真心疼:“志承,莫哭——姐姐她们会带你去的。”转而又对着“妹子”笑了笑,说道:“‘妹子’啊——带志承一块儿去,可别忘了摘点桑叶来——”

“妹子”望了望奶奶,然后放下绣活儿,朝旁边的笸箩里看了看,哟,那些蠕蠕而动的蚕宝宝可真大了不少,才没两天摘的桑叶就快被吃完了。唉,又得去摘桑叶了!“妹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下湾村有几家养蚕户,在堤边和上湾村旁也都种了一些桑树,到了蚕吐丝季节,“蚕丝客”便会上门收丝。“妹子”家里也养了些蚕,有时会把茧子炒了吃,据说蚕茧子挺有营养的,有时也会弄把蚕丝扇,上面描些花儿草儿的,也别有一番情趣。

“妹子”和含蕊拿着风筝出门了,志承到底还是哭着闹着跟了来。拐过红龙头,登上十八坡,就是堤垱了。堤垱上自然放不了风筝,今天又是集日,推独轮车的、肩挑手提的,人来人往。堤垱下已是舸舰弥津,还有那哼着号子拉纤的。河道中也总是那样的繁忙,大大小小的船只还有那急流而下的竹筏木排,长长的熙熙攘攘,总难得有个消停!州上的水鸟也时群时单地嘶鸣着赶来凑热闹,时而低飞戏浪,时而如离弦之箭,穿梭般地翻飞着,颉颃着……

上湾村前面的澎湾堤倒是个放风筝的好去处。堤下的桑树、榆树好似列着的卫队,将那些深宅大院挡得远远的,风儿顺着远方的山梁飘过辽阔的田野、水洲,把那些野花草抚弄得摇摆舞动,远处望去就象一张巨大的缀花地毯,又象漂浮着无数花瓣的绿色海洋,拂动着,荡漾着。

“噢——飞起来喽!飞起来喽!……”孩子们欢叫着,奔跑着,牵扯着飘着的风筝。

跌宕起伏的风筝,时而象飘逸的仙女,摇摆着舞姿,飘荡着美丽的彩带;时而象霸气十足的天公,*着迎面而来的无尽花香;时而又象下凡的玉皇大帝,俯瞰着、审视着。

远处,惊风嘶鸣而起的鹭鸶,忽而腾飞高过远处的山影;忽而盘旋,在阳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地掠过天际;忽而拍打着翅膀稳稳地落下,象居士般移动着长腿,悠闲地,从容地,在花草丛中吝啬地施舍着美丽的身影;忽而又叼着鱼儿虫儿,左顾右盼地炫耀着;忽而又象那警惕的哨兵,侧着头,聆听着,注视着。

孩子们欢快的心情与飞舞的风筝一道放飞在蓝天里,放飞在鸟语花香般的梦幻之中——不知不觉已是紫暮西山了。

该回家了,孩子们留恋异常,却又不得不慢慢地移动着回家的脚步。

“姐姐,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邀你来放风筝?”含蕊边走边部轻声地说道。

“为什么呀?——”“妹子”不经意地笑着说。

“姐姐——你猜猜看!”含蕊调皮地眯了眯眼。

“为什么呀?——我哪猜得着!”“妹子”略感疑惑地望着含蕊,“快告诉姐姐吧,姐姐还得摘桑叶呢。”

“那——我来帮姐姐吧!”含蕊眨吧着眼,慢慢地跟在后面,两眼瞪得老大。

“到玉山案那边吧,那家我挺熟的,他家种的桑树多,老叫我们去摘呢!”“妹子”说着便领着含蕊、志承向玉山案走去。

玉山案就在回家方向的堤垱下面,靠近鲤鱼塘。在玉山案靠近堤垱的一侧,种了不少的桑树,枝繁叶茂的。

“呵,这桑叶真好看!”含蕊每摘一片都要端详片刻。

志承也在一个劲地扯着。

“志承——那样会把树弄坏的。好了,好了,让姐姐来摘。”

“妹子”用衣衫兜着一些宽大的桑叶,“不要摘太多的——含蕊,把你摘的那些桑叶放到我这儿来吧。”

没一会儿,“妹子”就觉得摘得的桑叶已经够了,三人又开始回家了。从玉山案沿鲤鱼塘往前不远,就到了下湾村。

走到村井边,含蕊又轻声地对“妹子”说,“姐姐,明天我就要上学念书了。”

“真的啊——”“妹子”惊喜地望着含蕊,颇为羡慕。

前阵子就听说村里要办“毓灵女学”。省城早都已办了女子学校,村里的学龄女孩不少,因而早就有人提议了。据说“女学”的校址就在前面的牌楼里,与“毕大之门”邻近。

“妹子”牵着志承与含蕊不约而同地朝牌楼走去。

这牌楼是清光绪丙午年建造的,是双节坊,也是全县的节孝总坊。牌坊为青豆绿石质,五披垛,三门四柱,高八米,宽六米,内连坊宅,面积约四十平米。梁柱坊壁雕镂嵌锲,有花纹图案、楹联和宫庭故事人物,工艺精致,人物栩栩如生。正上方嵌“圣旨”二字,下嵌横匾“心绩双清”,下横额“万××之配,万××之配”十个字,中柱镌双联“贞心合受芝纶笼”、“劲节同邀绰楔荣”,侧柱双联“志矢靡他,彤史联书双节传”、“名垂不朽,清*应荷九重旌。”联工字秀,加上精致的装点、雕镂,整个牌楼显得格外端庄秀洁而富有内涵——宛如秀外慧中的淑女一般。

“姐姐,到时你也来吧,我们天天都能在一块念书了!”含蕊多么希望“天真”姐姐能与她一起重温往日的时光。

“妹子”笑了笑,说:“含蕊,大伯伯、大妈还有旭笙哥,以前都教你念书的,现在又要到学堂里去念书,那天还不得中个女状元啦——”

“嗳,以前我哥是老教我的。自打哥去省城念书后,我只好自己拿着哥以前读过的书一个人念了。”含蕊有些不大开心地说,“我还是喜欢让哥哥教我,可我哥回家的时间太少了。”

“含蕊——那些个字都能念齐了吗?”“妹子”关心地问。

“还好,以前哥放学后总会教我的。哥走后,我有不认得的字就会去问我爹,可我爹老是给我讲一些……”含蕊不太愿意讲下去了,又叹了口气,“唉,要再从头来过可真没意思,还是男孩子好,象我哥那样小学毕业了又去省城念中学。”含蕊颇为羡慕的。

“这就很难说咯——以前女孩子是不上学堂的,现在不也要办‘女学’了嘛!”“妹子”想了想,又说,“唉,还是你好,好了,好了,天不早了,该回家了,家里人肯定等急了。”

三人便从鹿鸣巷拐了回去。

炊烟已经升起。

“哎呀,你们可回来啦——”

刚一进门,奶奶就唠叨开了。原来,几个人出去放风筝不久,“妹子”修全村的母亲带着慈堂妹妹来赶集时,顺便来看看“妹子”。以前,都是爹爹、哥哥上这边赶集时会来看看,母亲倒是来得较少。

“‘妹子’啊,听说你姐要出嫁了,你妈是来给你姐扯布做嫁衣的。”奶奶轻声地说。

“噢?兰英姐姐就要出嫁啦——”

“小生意家”“屋里的”一边在灶屋里忙着,一边不时地探出脑袋朝堂屋里的“妹子”张望,还不时地笑着。“妹子”是挺想修全村的家人的,好不容易盼来了,自己却不在家。

“你那妹子长得挺象你的,跟你来的时候一个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抠出来的。呵呵……”奶奶不停地笑着。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妹子”离开修全村的时候,妹妹慈堂还没生下来。听奶奶这么一说道,“妹子”心里更不是滋味。瞧见她这样,母亲满脸通红地抿嘴笑着,忙着的手脚也放慢了许多。奶奶也笑眯眯地闷声不语了。

“小生意家”正好收工回来,在门口一个劲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爹——”“妹子”赶紧跑了过去,“爹——”

“‘妹子’啊、‘妹子’啊,怎么啦?”望见“妹子”眼泪汪汪的,“小生意家”好不惊讶!

“爹——我妈来过了。”

“噢——”“小生意家”这才露出了笑容,“你妈一个人来的啊?”

“还有妹妹慈堂——听说兰英姐姐要出嫁了。”

“噢——好;到时我带你去吃喜酒!”“小生意家”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妹子”。

“不是——”“妹子”嘟着嘴说,“我妈同慈堂妹子来的时候,我正好同含蕊、志承出去放风筝了——”

“噢——没碰见哇!”“小生意家”摸着“妹子”的脑袋,笑着说,“你妈来趟也挺不容易的,家里事多。”

“好啦、好啦,吃饭啦——”“小生意家”“屋里的”也从灶屋里端着饭菜出来了,“又不是‘妹子’自个儿要去的,人家含蕊妹妹特意来邀姐姐的——妹子嗬!”

“噢——是这么回事儿!”“小生意家”昂着脑袋还点了点手指,颇似圣大开明的判官一般!

“妹子”抹着眼泪,赶忙擦着饭桌。桌上还放着一盆米,“小生意家”又过来把米端开。“妹子”拿碗筷过来,给爹筛了一杯酒。

“唷,又要搞酒啦!”“小生意家”看见盆里盛的是糯米,便笑着说,“等吃完了饭,我去挑担水来。”说完,便坐下来优哉游哉地喝起了小酒。

“晚上挑什么水?都累了一天了。”“屋里的”不由地嘀咕起来。

“嘿,挑担水有什么的,反正有路灯,又不远,挺快的。”“小生意家”不以为然。

“爹,你早点歇着吧,明早我去挑就是了。”“妹子”一边给大家盛着饭一边说着。

“唷!‘妹子’去挑水呀!”“小生意家”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对“妹子”说。

“爹,你就让我去嘛——别人家象我这么大的妹子不也老挑水嘛。”“妹子”一边给爹加酒,一边说,“来,爹今天挺辛苦的,多喝点儿——”

“别家的妹子可比你要大的——要挑就少挑点。”“小生意家”喜滋滋地望着“妹子”给自己筛酒,今天他可比平时喝得多,以至于吃完饭,便忙着漱洗早早睡觉——他的确是够累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妹子”就挑着水桶打水,只是这水桶比起平时爹挑的要小上一号。

这水井是村里唯一公共使用的水井,据说,早在乾隆年间就已经有了。井水清澈酣醇,特别适合酿酒、制豆腐,不仅本村人喜欢,就连那些赶集过路的,也爱讨上口井水喝,尝尝这井水的灵气。人们爱护有加,在道光年间重新修整,为其加上了井圈,井圈下铺砌方形井台,并加有流水凹槽。井圈上镌刻“道光戊子”四字,双行呈方形印形排列。古井被一旁的水塘岸柳映衬着,在古朴端庄的村舍前显得格外整洁、雅致,整个好似一幅蔷薇色的景物画。水井每年都要淘洗一次。

据说,早晨古井的水比其它时间要清纯、甘甜得多,许多人宁愿排队也要在早晨来打水。

“‘毓灵女学’我之家,我们爱护它。高榜勤慎爱信,毓灵教化,姐妹策力上进,莫负韶华……”

耳边传来的是刚开学的“毓灵女学”妹子们学唱着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许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井边,人们个个都伸着脖子,好奇地朝牌楼那边张望。

排队打水的人不少,“妹子”便到不远处的鲤鱼塘边坐着。

每当菡萏时节,这鲤鱼塘总会吸引不少人来此观赏。那满塘的菡萏,粉红的,洁白的,象一群群亭亭玉立、粉颊含羞的少女,被绿莹欲滴的荷叶映衬着,微风过处,婆娑起舞,散发着阵阵沁人的芳香……

可惜现在不是菡萏时节,塘中只有一些枯枝败叶象穿戴着蓑笠的渔翁,静静地呆立着,那岸边的垂柳却老是晃来晃去,撩得人心烦。有几根柳枝还挺不知趣地迎面撩来,旋即又象泼浪妇的长发,远远地甩到一边,又垂到水面,点起圈圈涟漪,将水中的倒影弄得拂拂动动。

只有远处岸边被柳枝掩映着的桃花,绛云般一簇簇,驱散着尚存的几丝寒意,使人亮堂,令人情不自禁地凝神远望。

“妹子”挑着水从十八坡旁拐回家中,把水倒进水缸后便一声不响地进了房间,关上门就一直没出来。

“妈,怎么一上午都没见到‘妹子’啊?”“小生意家”“屋里的”很是奇怪地问着婆婆。

“打水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莫不是累着了喔!”

听婆婆这么一说,“小生意家”“屋里的”赶紧进了房间。

“妈。”“妹子”正瞪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看见母亲进来便赶紧起身。

“‘妹子’,不舒服啊——”“小生意家”“屋里的”担心地瞧着“妹子”的脸,还用手摸了摸她的脑门。

“妈,我没事——”

“遇上什么事,闷声不响地待在里面——跟妈说说。”

“妈——真的没事。”“妹子”说着又顺手拎起了绣筐。

“没事就好,唉——”“小生意家”“屋里的”叹了口气,同“妹子”一道出了房间。

“姐姐——”志承似乎也懂事多了,含着手指两眼瞪得大大地望着姐姐。

“妹子”摸着志承的脑袋,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见母亲端着盆脏衣服,便说:“妈,我去洗吧。”

“没事,没事,你歇着吧,就几件衣服。”“小生意家”“屋里的”忙对“妹子”说,见“妹子”执意要去洗衣服,又只好说,“你就在家帮奶奶烧饭吧,时候不早了,你爹待会儿就要回来了。河里的水冷,冻坏了手还怎么绣花。”

“‘妹子’哎,你妈是心疼你哟!”对面的志承母亲也准备烧饭了,忙把志承叫过去,“志承——到妈这儿来,快到灶边热乎热乎。”妯娌俩相对笑了笑,便又各忙各的去了。

尽管早已开春,风力河里的水还是有点冷,家里人也另有担心。时值军阀混战,内乱频发,村子附近也偶有土匪出没。人们心有余悸,就连村里人为使族人们了解时事新闻而合资开办的“普智阅报社”,本来是计划长期收订报刊的,也因风声鹤唳、一夕数惊而不得不暂停了。

晚上,“小生意家”回来后,家人便与其嘀咕起“妹子”的事来,莫非“妹子”是想“那边的家”了,怎么心事重重的。其实,现在过渡方便多了。为了便于河渡,促进往来,风力口商界人士劝募集资兴建了“义渡会”,制备渡船十艘分布于东湾渡、将军渡、舒家湾渡、芦莲洲渡、山塘渡、港下渡、刘家渡等渡口,深受广大民众的欢迎,风力口也更加繁荣了。但时下局势动荡颇不太平的,让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也确实令人放心不下。

一家人心思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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