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话 乱起与当年（1 / 2）

 卢光彦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可因为贵妃先前一直在生气，侍候在侧的琴心连何时传膳都寻不着机会问。</p>

本以为卢光彦来了会劝劝贵妃，所以她一直侯在院中，以便主子心情转好的时候能及时侍奉跟前。</p>

但谁曾想，琴心从正午等到日头移过，再等到夕阳西沉，最后直到眼见暮色将至，屋门才缓缓打开。</p>

姑侄二人在锦安宫中的这场对话，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p>

关上门到底说了什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对于宫内侍奉的婢女们来说，她们倒也不怎么关心这一点。</p>

对她们来说，主子心情变得极其愉悦，甚至晚上传膳的时候也多吃了一碗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p>

毕竟她们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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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光彦陪着贵妃用完膳出了内宫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p>

冬夜的冷风从宫道穿堂而过，难以抵御的凉意扑面而来。</p>

举目望去，影影绰绰的宫灯上方，是沉沉中泛着靛蓝的天幕。</p>

今日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前几日还依稀可见的弦月如今也瞧不见了，唯有漫天星子一闪一烁，与元和二十一年他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夜一样。</p>

等在宫门外的卢云见卢光彦出来，忙不迭从车里取出披风给主子披上，却被卢光彦抬手推掉：</p>

“不用。”</p>

“夜里风大，公子小心着凉，这眼见便到腊月，若是受了寒可不比春夏时节好得快。”</p>

然而卢光彦却没有理会卢云。</p>

宫道上的影子随着他的行走不断被拉长，缩短，又拉长。</p>

见主子连车也不坐了，卢云忙不迭将披风放回车里，赶着马儿小心跟在卢光彦身后。</p>

内宫门到外宫门之间的官道不算长，但却足够让缓缓而行的卢光彦在这夜风中，理清方才在锦安宫中发生的种种。</p>

关于元和十八年到元和二十一年发生的事情，姑侄反目他自是不会说。但其他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必要瞒着卢贵妃。</p>

因为他知道，至少眼下来说，这个尊贵的姑姑还有很大的用处。</p>

而且，距离那些事情的发生还有四年光景，距离他的死，也还有八年。</p>

这八年，足够他做许多事情来改变自己的命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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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宫门将近，卢光彦终于停下脚步上了马车。</p>

马车辘辘而行，随之而来的是热闹的叫卖与行人的絮语与脚步。</p>

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儿，卢光彦看着街上的繁华喧嚣，神色疏离漠然。</p>

梦里那四年的大周，早已没有了眼下这般热闹快活。</p>

西南的武清远走了如今吴悠的路子，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女孩子充作帝姬，打着“剿魏贼，拥女帝”的旗号揭竿而起，一口气拿下西南五府十三城，隐隐有直逼云阳上都之势。</p>

周帝魏宁大怒，派出太尉宋辰时剿贼的同时，更是御驾亲征西南，留下安平侯代掌朝政，新任相国卢光彦与帝师周燮辅政。</p>

结果剿贼不成，反落了圈套，若不是罗刹司众罗刹驰援救驾，皇帝怕是连性命都要丢在西南。</p>

但大难不死却不见得就一定会有后福。</p>

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周帝回到上都，所中瘴毒已经蔓延开来，只可惜那时，一直在上都行医的林神医早在几个月前大乱骤生的时候，就离开云阳城往将江南避难去了。</p>

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去寻林神医的人也久久不归，而大周的危机也一直没有解除。</p>

尽管宋辰时父子随后已经领兵将武清远的赤霜军逼退，但西南最关键的央关城却迟迟拿不下来，西南的战事依旧胶着难分。</p>

若当时的朝局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上都成为一座死城，更不至于让上都勋贵们遁逃江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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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武清远反了没多久，大金的铁蹄也已经踏到西北边境。</p>

镇远大将军胡振远两月后遇刺而亡，其女胡寄容领兵抵抗金贼半月之后，亦被金贼生擒。</p>

周帝那时刚被罗刹司从武清远手中救出，身子正因瘴毒泛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竟是气得连连咳血。</p>

若非身子实在吃不消，曾经杀退金贼无数次的魏宁定会领兵北上，去好好教训大金的汗王小儿。</p>

是的，那时的大金已经有了新的汗王。</p>

饶是卢光彦自己梦到这里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p>

因为新的汗王不是如今风光正盛的大皇子，也不是刚刚成功拿下周金盟约修订的二皇子，而是那个传说中自小痴傻不受宠的三皇子佐努。</p>

两位大金皇子的争斗，最终却让一个扮了多年傻子的家伙赢到最后，简直成了当初大金最大的笑柄。</p>

可就是这个笑柄，这个卧薪尝胆隐忍十几年的少年人，在统一大金各部之后，带着数万铁骑一路过关斩将，连夺北地七城。</p>

沅江以北的土地，就这么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支离破碎，甚至比当初齐哀帝昏庸而治下的国土更让人胆战心惊。</p>

金贼破城，眼见便要直取上都，脱身不得的周帝实在无人，只能派出镇远大将军胡振远之子胡承修，也就是西苑那位司正大人领兵抗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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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虎父无犬子，胡承修不仅领兵击退金军，甚至还从金人手中救回妹妹胡寄容。</p>

按理，为防金贼再犯，周帝应该下令胡承修承袭其父将军之位，继续镇守西北边关，可奈何当初周帝自己便是承袭父位之后，领兵取齐而代，又哪里会放心胡承修继续留在西北？</p>

于是乎，圣旨一下，封其妹胡寄容为巾帼大将军镇守西北，而胡承修则被再次召回上都。</p>

但周帝却没有想到，那时的危机不仅来自外敌，还有内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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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承修依诏回返的路上，先前奉旨代掌朝政的安平侯逼宫了。</p>

那时候的周帝因为瘴毒，已然卧病不起。</p>

安平侯进宫探视的那一夜，周帝病重崩殂，大周唯一的皇子，沈贵妃的儿子魏琰也因急症而亡。</p>

一夜之间，那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便如当年大齐时一般，在沉沉夜色里换了新的主人。</p>

也是到那时，卢光彦方知这些年来，安平侯已在暗中笼络了朝中近乎半数臣子，其中更不乏他帐下之人。</p>

而剩下的半数臣子当中，大多是早已倒台的易相门生，那些文人对周燮很是依从，但对卢光彦这个新任相国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对安平侯这弑兄夺来的新帝更是不愿承认。</p>

可是那又如何呢？</p>

所有不从之人都被新帝丢进牢狱，登时满朝只剩附庸之辈。</p>

为求自保，卢贵妃与卢光彦只能假意依从。</p>

而赶到半途的胡承修在听闻上都宫变之后，竟也没再回上都，而是径直调转马头重返西北。</p>

不管胡承修是出于何种原因离去，对于新帝来说总是一件好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