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之魅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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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犹如一块巨大的铁幕,沉甸甸地砸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笼罩住了触目所及的整个街道。周围没有一丝风,空气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锋利的闪电如细长的刀片般划破了阴沉沉的夜空,一道刺耳的惊雷炸响,早已急不可耐的雨点仿佛千军万马般呼啸而至,瞬间淹没了一切。远处从雨幕中,正疾驰而来的一个小小黑影。

很快的,黑影跑到了空旷的大街上。那是一个少女,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光线下,少女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被雨水浸湿的长发像被揉乱的黑色丝线一般,紧贴着少女几乎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雨水滑过同样淡得发白紧抿着的嘴唇,却熄灭不了深褐色的眼睛里漫溢着的绝望。

脚上的一只鞋早已在奔跑中失去了踪影,她却丝毫不觉,以至于细白柔弱的脚踝上,现在竟布满了累累的青紫色印痕。

少女加快了步伐,丝毫不顾及**的脚踝再次被路上的砂石划开一道血痕。

“救命……救命啊……”

她的声音仿佛被乌黝黝的街道**一般回荡了一阵,然后一口吞没了下去,再无声息。

忽然,另一个影子宛如夜幕中落下的一片云,轻轻地飘到了少女的身边,那是一个黑衣的少女,皓臂一伸,一指点在了对方的睡**上。

黑衣女子俯下身,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从袖中抽出短仞,抵在昏倒少女的胸口,淡淡地道:“不要怪我,但为了少主,我不得不这样做。”

银色的刀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刺眼,刀子马上就要刺入少女的心口。

“叮”得一声,短刀落在了地上,黑衣女子手腕一麻,抬起头凌厉地看着夜雾之中的一个人影,怒声道:“又是你,陈青萍,何以三番两次坏我好事。”

打落黑衣女子短刀的人正是朝廷御赐金牌女神捕陈青萍,她盯着黑衣女子,道:“不是我要与你为难,是你杀人剖心,罪不可恕,职责所在,我须抓你治罪。”

陈青萍眉目一冷,道:“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多的女孩,然后再残忍地挖走她们的心。”

黑衣女子抬起头,她的年龄并不大,然而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仿佛阅尽了世事的沧桑。“我是龙诏城主人的婢女兰朵,怎样,还要动手吗。”

陈青萍冷哼一声:“龙诏城的人又怎样,你犯了法,我就一定要抓你治罪。”说罢陈青萍右手一抖,宝剑窜出,一条铁链从剑柄中探出,被陈青萍握在手中,剑身前探,当头就劈。

兰朵仰身连翻,黑衣翻飞如夜色中的蝶,然后站定,握紧短刀,道:“既然如此,便无需多费唇舌。”说罢轻身一跳,身子在空中翻卷,手里短刀寒光闪烁,转瞬之间,一把刀便幻出了成百上千的影子向着陈青萍当头击下。

陈青萍右手一挥,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带着剑回将过来封在身前,金铁相交,响声更加清脆,短刀疾风骤雨一般在铁链上打了数下,然后就见一双套着白色绣鞋的玉足兀自一钩,黑影如风闪过,短刀已逼向陈青萍胸口。兰朵的身法端的迅速诡异,铁链被她双足崩得笔直,她的身子就借势一飘,便已袭到陈青萍身前。

陈青萍目光一凛,左手骈指一夹,硬生生地将那把刺来的短刀夹了下来,她此刻不能腾出双手,索性踢出一脚踹向兰朵的小腹。兰朵身子一翻,对着剑柄就是一掌,陈清萍手一松,宝剑顿时被兰朵击飞了出去,“铿”得一声钉进了地里,铁链也被宝剑带得绷紧笔直。兰朵看准时机,身子顺着铁链翻滚,在陈青萍那一脚踹过来之前翻了出去,几个转折之后便已落在地上。

陈青萍厉声道:“好俊的功夫。”然后用力抽紧铁链将剑拔了出来,链如蛇舞,剑扫青锋,暗夜之中忽见剑花朵朵绽放,寒星点点,擦着那把短刀,凭空激起层层流光溢动。

兰朵宝刀虽短,却也未落下风,宝刀如同她的手指一般灵活自如地挥洒翻转,只见银光霍霍,如冰锥,似冰棱,同时伴随着她阴寒的内力破锋而出,激起一道道霜色刀气,将夜露都冻凝成冰。

短刀一次次将扑噬过来的宝剑给挡了回去,然后兰朵步步紧逼,欺身而上,右手宝刀变化万状,时而刺时而砍,时而劈时而切,同时左掌灵巧翻出,劲力柔韧,如同分花拂柳一般时拂时推,霎时只见掌影纷纷洒落,刀光扬扬飞舞,而她却如魔女空舞赤炼,凌空虚步,身形飘荡不定。

陈青萍宝剑虽长,面对兰朵灵动多变的高超身法却不免不及收复,多次让她抢了先机。陈青萍是朝廷的金牌女捕头,一招一式端的是君子的打法,光明磊落,大气稳健,她虽是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却足见男子英豪的飒爽气息。然而兰朵的招式则是诡异繁复,处处杀机浓烈。

陈青萍右手一拉,将铁链推回了剑柄之中,手握剑柄,揉身而上,手中剑光一闪,剑影连变,剑式回转如意,变换无方,俨然是正派的上乘剑法。

兰朵双目一凛,轻叱一声,左掌上隐隐渗出一层森森的青气。掌风过处,黑气焦灼,陈青萍心知她掌上带毒,顿时收住攻势,剑光织网守得密不透风。兰朵冷笑一声,掌势更加凌厉,诡奇绝伦,一掌快过一掌,专走偏锋,飘忽不定犹如鬼魅。

陈青萍忌惮她掌上有毒,玄妙的剑法渐渐失去了威力,她一退再退,剑法变得散乱。兰朵大喜,连连催动掌力,把陈青萍逼到了墙边,忽然左掌劈下,右手短刀也迎头斩落。

陈青萍已然没有退路,所有进攻的门户也都被兰朵诡异的招式封死,面对急迫而来的毒掌和短刀她已无力抵抗,当下闭上眼睛,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一片青光冉冉落下,仿佛来自天际的一缕神光,又似轻衔着颗颗鲜露的青蛾在黑暗里想念着焰彩、晴霞。

虽只是一片青光,却仿佛吸纳了世间的所有光彩,净如彩玉,倒映折射出万道瑰彩。

兰朵的攻势猛然被一股外力收住,向后退了数步,一时间,她的目光变得恍惚,仿佛一片飘舞在迷雾之中的枫叶,所有的心神都已融归一处。然后,她的目光变得虔诚,她安静地注视着夜空之中缓缓飘降的一袭青衣,仿佛仰望着九天之上的神袛一般,然后敛襟一福,道:“少主。”

欧阳缜站在兰朵与陈青萍之间,他的眼睛却注视着那个昏迷的少女,沉静得如同一脉幽泉。然后他缓步走到少女的身边,将她抱起,交给陈青萍,道:“陈姑娘带着这女孩请回吧,今日之事便就此过去。”

陈青萍接过女孩,道:“多谢公子相救,但公子的婢女杀人剖心,罪不可恕,他日青萍定当再来讨教。”然后她便抱着少女离去。

“不可以……”兰朵有些狂躁地冲上去,欧阳缜却扬手一挡,放陈青萍离去。

“少主……”兰朵望着欧阳缜俊美如神的脸孔,眼睛里却噙着焦急的泪水,和刚才那个狠辣决绝的样子判若两人。“少主,不可以放她走,那个少女是峨嵋派的弟子,据奴婢观察,她很可能就是具有七巧玲珑心的人,这世上只有七巧玲珑心才能解少主的毒。”

欧阳缜的面色平静如夜,然而大海般深沉的眼睛却暗暗涌现些许波澜。“兰朵,你太天真了,传说拥有七巧玲珑心的人是坠落凡间的天使,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况且七巧玲珑心能解我身上的毒,也只是个传说。你也知道,我的毒可是那个人精心安排的,又岂会有解。你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杀了那么多人,又是何苦?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又何必为了我而背负这满身的罪孽?”

兰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两只手绞在一起,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请少主不要放弃,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为少主解毒。不管什么法子,奴婢都会去尝试。为了少主,奴婢就算被打进阿鼻地狱也无所谓。只是希望少主要千万保重自己。”

欧阳缜淡淡地道:“你不必如此,回去吧。我此次出来,本就不打算回去,以前的一切都已和我无关了,我也不再是你的主人,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劳心。”

兰朵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一丝倔强的光,“不,少主一生都是奴婢的主人。大公子已经派出很多人暗杀少主,奴婢要留下来保护少主。”

欧阳缜冷冽一笑:“暗杀?却不知杀的是我还是他们自己。此次出城,我已了无牵挂,你不必再为我挂心,天大地大,你就随心而安。”

兰朵还想要再说什么,那个高大的影子却已融进了这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兰朵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一般,颓然地跪倒在地上,眼泪如雨坠落。

当正午的太阳逐渐变得火热时,欧阳缜正坐在离玉茗山庄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乘凉。看着那些从山庄中匆忙出来的武林人士,他扬唇冷笑,“所谓的正道之士对这件事如此热衷,还不是为了剑圣的仙羽翎吗?”

忽然,一个人影仿佛从空气里浮现出一般,在他旁边坐下。正是那个嗜酒的老人,此刻他醉态未散,懒洋洋地道:“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人,毕竟还是有真心实意对待这件事的人。他们关注此事,并非是为了剑圣,而是不想让幕后操控之人搅出什么乱子罢了。”

欧阳缜看着老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你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何以说的如此肯定?”

老人扁扁嘴笑道:“因为我是用心看的。你看玉茗山庄的庄主便是这样一个人,此外还有很多人,像净尘剑宗的许若松、昆仑派的宁氏夫妇……你若不信,看到最后便知。”

欧阳缜折下一根柳枝,轻轻一握,枝上的柳叶便全部飘离了枝头,纷纷碎裂,化为一蓬蓬碧绿的轻尘。他淡淡一笑,道:“这件事看来还满有意思的,我忽然来了兴趣。”他的眸子恍若夜雾一般朦胧而深邃,“对于这整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很好奇。”

老头笑了笑,“看来我最起码调动起了你的积极性。”

这时,欧阳缜见段晨浩、蓝夜、凌芷涵携着逍遥天阙的弟子们出了山庄。

老头睁开眼睛,坐直身体,“你猜猜他们这是去干什么?”

欧阳缜认出了他们三人。“依我看,他们是去寻访剑圣的下落吧。现在所有人都希望第一个找到剑圣,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老头挠了挠头乱蓬蓬的头发,笑道:“何不跟去看看?”

凌家的善堂里,众人快乐地忙碌着。

蓝夜坐在桌子前,埋头写着一张药方,他对面坐着的是没有钱看病的百姓。他为他们探脉诊症,望闻问切,细致而周到,眼中尽是关切的神色。他不在乎他们是身染恶疾的青楼女子还是人见人躲的麻风病人,所有的生命在他眼中都是平等而珍贵的。

常胤和善堂里的大夫则按照蓝夜开的房子抓药,那些拿了药的穷人们,脸上带着感激的笑,眼中浮动着浅浅的泪光。

凌芷涵和霓裳、清琳还有小橙一起缝制着衣物被褥,这些东西是要发到边关的。江南虽是明媚的四月,但西北边关却是常年苦寒,前不久送去雁门关的军饷又被贼寇所劫,总兵方大人不得已求助于好友凌庄主。除了这些衣物被褥、绵薄绸绫外,还有三百担的米粮。

这些米粮此刻正放在善堂外,段晨浩和明风还有师弟们一起将它们一袋袋扛起,然后搬到仓库里。

善堂对面的屋顶上,欧阳缜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语。

老头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呢?他们并没有去寻找剑圣,而是来这里做了这些事情。其实那些孩子和你是一样的呢。”

欧阳缜打断了他的话,“你错了。如果你觉得他们是善良的好人,那就把我当做坏人看待吧。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我是一个注定活在黑暗之中的人。”

突然,他身上的霸烈与威严全部消失。日光照耀着他白玉一般的脸庞,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他从为有过的。羡慕与自卑交织在一起,在他的眼眸深处纠结,这一切,却被他用平静的表象深深地隐藏了起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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