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阴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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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我又向十七道:“你见四爷的机会多的去了,还怕没有展示才艺的舞台?可你的救命恩人月喜我,一年也就一次生日,你就花点心思为我庆祝生辰不成?”

收拾好公文,十七迅速逃离现场,嘴里还嘀咕着:“还好有四哥在,这天下怕除了四哥也找不出谁来治得住她了。”在我一记毒辣目光的扫射下,十七借着十三做屏障,伺机夺路而逃。

从身后搂住我,胤禛在我耳边笑道:“真不知为何偏生喜欢你这一无是处的女子?”

不乐意道:“既然一无是处,你干嘛还死搂着不放?”

轻吻着我的耳根,胤禛喃喃道:“兴许我本也是个一无是处之人,故而天下也容不下我。一遇上个气味相投的,便当她是平生知己了。”伸手取下我的发簪道:“送给你也有十多年了吧,难为你还一直戴着它。”

我道:“就从这根发簪开始,我是连人带命一起卖给了你。不天天戴着提醒你行吗?”

把发簪重新与我戴上,胤禛道:“同你说话轻松,再不用想着如何算计,怎样筹谋,无须忌讳。”顿了一下又道:“月喜,今儿晚上去你那里,你待会就不用再过来了。”

正欲开口,门外传来胜文的声音:“皇上,长春宫的璎珞过来禀报说年贵妃突染重疾,已倒床不起了。皇上是否过去看看?”

胤禛放开我道:“我过去看看年妃。她那身子弱的不行,时不时就会病一场,怪不得留不下孩子,唉。月喜,你先回去吧。”

北京的七、八月份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所以我是弄的一点食欲都没有。皱着鼻子草草扒了两口饭哄哄肚子了事。好在那个视我为虎的十七为了讨好我,送了些新鲜葡萄来,还表示生日之时另有厚礼相赠,才算勉强让我在炎炎夏日里找到了一丝清凉。不禁怀念起圆明园里的那个碧池苑来,等晚上老四过来把香儿的事情搞定,我也请假到圆明园去消消署。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我是等的头发也洗了,消夜也吃了,胤禛也还没见踪影,也没叫胜文过来通知一声还要不要过来。等的火起,吩咐小多子关上宫门,全体熄灯上床睡觉。连留值的太监、宫女也一并赶回去休息。梳理好略略还有些湿的头发,躺在贵妃榻上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门口人声鼎沸,吵的不行。半梦半醒地随手就抓起榻上的枕头就向门口掷去:“要死呀!要死也请小点声,别闹着你姐姐我睡觉!”

我平生至恨有四件事,一是美食当前无法享用;二是珍宝当前无法挪用;三是帅哥当前无法调戏;四便是好梦正酣时被人吵醒。现下被这么一闹,才出了这么一招。

枕头一扔,噪音立消,回复清明世界。长长地舒了口气,翻了个身继续与周公周旋。身边有人轻轻挨了过来,将我身子扳过去。照例是一耳刮子送过去,却被人握住了手腕:“月喜,想谋刺朕不成?”

不爽地抽回手,仍旧闭着眼睛:“杀头还是赐药,阁下请便。”正好枕头被我扔掉了,还愁睡的不舒服呢,胤禛这么一来,刚好当肉垫用。

闷笑几声,胤禛将我抱到床上放下,把一床薄被搭在我身上后道:“年岁长了,这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费力地看向胤禛问道:“刚才干嘛那么吵,你来就来吧,非得弄那么大个皇帝排场呀。”

俯下身子仔细看着我,胤禛笑道:“月喜,你当这宫里谁都可以像你这般肆意的吗?”

胤禛这个人,出名的冷面皇帝,体质却是优良的冬暖夏凉型,实在是居家旅游,外出工作,便于携带的天然空调。故对我而言,除兼具衣食父母,情感寄托,大清宝藏等诸多作用外,还有冬天暖床,夏天祛暑的良好功能。考拉一样粘住胤禛道:“去了这么久,年贵妃病得厉害?”

胤禛道:“也是老毛病了,每逢天气天冷太热,都会犯病的。所以,月喜,我要你一定得健健康康地陪着我。”

突然想起早前在御花园听到的事,脱口就问道:“四爷,赵总管真是告老还乡了?”

胤禛警觉道:“你问他干嘛?”

更觉得有问题了,面向胤禛道:“他到底是走了还是死了?”

胤禛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冷声道:“他已被朕赐死了。”

“朕?!”自老四登基以来,只要是同我,十三,十七一起,没外臣在的时候,第一人称基本都是用“我”,这会却将其变成了皇帝的专用称谓“朕”,里面怕真的大有名堂。

可问题在于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胤禛温言告之,兴许我就罢了,反正我又没得过赵昌什么好处。他却这种口气,我的倔驴子脾气也发作了。当下便道:“皇上不是告诉过月喜,赵总管是您的人吗,现在将他处死,月喜敢问皇上是何原因?”

胤禛皱眉道:“月喜,朕处理朝政大事勿需向你交代。”

我这争强好胜的坏毛病是一旦发作就六亲不认,管你是皇帝还是玉帝。上次在圆明园和胤禛闹的那么僵也是因为如此。想不到,一点教训都没吸取,隔了几年为了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赵昌又旧事重演。也冷笑道:“那赵昌撑死也就一内务府四品,怎么就和朝政之事扯上关系了?还望皇上明示。”

刚才的亲昵,旖旎转瞬间已被沉重与猜忌代替。胤禛按下怒气:“他做的错事太多,朕不能容他。”

我不依不饶道:“那我做错的事更多,皇上是不是也打算找个时候赐死月喜?”

胤禛耐住性子:“月喜,不要无理取闹了。”

我笑道:“好。月喜不问别人的事,只问皇上一件与月喜有关的事,请皇上不要隐瞒才好。”

脸色稍霁,胤禛道:“既然你说与你有关,你讲来听听。”

直视着胤禛,我道:“皇上可还记得,我前次在畅春园受伤,您曾在晚间来看过月喜。临走之时说的那句话——‘若非你真心待我,怕早已是胤禛最大的敌人和阻碍了’。这句话月喜心里已经装了很久了,今天正好问问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稍有差池,您也会赏下一瓶鹤顶红或三尺白绫于月喜?”

此时的胤禛已看不出一丝怒意了,外表极是冷静。冷静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不甘示弱道:“当然是真话。”

淡笑一下,胤禛缓缓说道:“苦苦盼望了几十年的江山,你以为朕会因为一个女子丢弃?有了天下,何愁其他。其余的,你不会要朕说的那么露骨吧。”

抚掌道:“果真有魄力,够铁腕。只是月喜这地方,庙堂小,池塘浅,怕误了您的大事。为免无妄之灾,还请皇上回养心殿安寝吧。”

别说胤禛现在是皇帝,就算他做阿哥,亲王的时候,也没谁敢这样不要命地顶撞他。深不可测地看着我道:“月喜,你知不知道倚恩骄纵是什么意思?”

我回道:“那便请皇上把月喜这个万人景仰,后宫艳慕的常在身份收回去。最好再逐我出宫就一了百了了。”

胤禛置若罔闻,只是唤道:“胜文,回养心殿。”便头也不回地拂袖抽身而去。我则坐在凳子上抓头皮——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该死的赵昌!

其实这次的事情,赵昌不过是个导火索。没错,我和胤禛,对彼此的感情是很认真,可我们毕竟还是两个人。连舌头与牙齿尚且都有打架的时候,何况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而且在畅春园那次胤禛所说的话,的确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只是后来紧跟着康熙宾天,胤禛即位,十四返京等事,下意识的就把它给压了下去。现在情势已明,心中积压的问题与矛盾就借着赵昌事件一并爆发了出来。说白了,这场争执,我和胤禛迟早会发生,不过时间前后而已。

但事后一回想,我心里对胤禛的回答还上如鲠在喉。于理,在争夺江山大位,甚至别的事上,即便是我自己,倘是被最亲、最爱,最信的人背叛,我说不定都想杀人;可在情上呢,胤禛未必还不清楚我对他的情,他的意吗?他现在还不肯完全放心信任我吗,那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他就视若无睹,谓之应该吗?

苦闷地转起茶杯就往地上扔去,一声脆响,瓷片,茶汤四溅。外面等候的喜蝶等人见胤禛怒冲冲地离开,这会儿我又拿着茶杯撒气,心知出了事,但也不敢多言。进来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之后,又静静地退了出去。而我,枯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间朝阳已现,玉华小心翼翼地过来告我道:“月喜,该去养心殿了。”

我这才猛然惊醒,只是想了大半夜,也还没想通。便向玉华道:“告诉胜文,说我身子不舒服,告假几日。”

我在养心殿一贯是迟到早退的楷模,不过皇帝都没说什么,底下人更是没话好说的。听我这么一说,玉华点点头往养心殿去了。

之后几天里,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在房里闭关修炼。可常言道,这人憋久了,没事都会憋点事出来。果然不假,本是想冷静一下,想想如何缓和胤禛及自己的情绪。岂料,这几天一憋下来,我倒更加火大——凭什么就非得我去迁就他?去低声下气地向他求和?不就是个皇帝嘛,用得着这么拽吗!他干嘛就不能主动示好,架子摆那么大能当饭吃呐。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就一拍两散,我还正好出宫回四川。哼,我这次是绝对不会示弱的!

还在气头上啦,胜文贼兮兮地摸了进来。被我媚眼一瞪,立即干笑两声道:”月主子,皇上今儿晚上召你侍寝。“

我向来是即使有再大的火也从不伤及无辜,见胜文的畏缩模样,叹道:”告诉你家皇上去,月喜信期,不能侍寝,还请恕罪。“

胜文咕哝道:“不是吧,这么巧。”

我冷笑一声:“要不要找个嬷嬷来验明正身啊。”

许是见我的火气比自家主子还大,胜文迟疑片刻后还是退了出去。在外边和乐茵她们嘀咕了半天,方才离开。他一走,乐茵就进来了。

还没等她开口,我已道:“帮我通知敬事房一声,说我信期到了。”

乐茵却道:“月喜,你别耍小性子了。虽说我不知道你又怎么了,但皇上都让胜文过来传召了,你也别做的太过了。”

我要翻白眼了:“乐茵,你还号称我的贴身宫女呢。今儿个什么时候了,你忘记了?”

略一细想,乐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真的。可这时间也配合的太巧了,难免皇上不会……”

我撇嘴道:“爱信不信。他要不高兴,没事也能让我进冷宫过年。正好我还没见识过这大清朝的冷宫呢,这下还可以开开眼界。”

乐茵急道:“月喜,怎么尽说这些浑话,能拿这事开玩笑吗?”

这古人真是太容易大惊小怪了,当事人还没着急呢,他就先急开了。怪不得这古人通常寿命不长,敢情就是这闹心闹的?

拿起团扇扇风:“乐茵,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天气热,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乐茵带上房门出去了。

因为本身也处于生理期,对心情就有一定的影响,再加上和胤禛赌气,我一连几天都没去养心殿。倒是去了几趟长春宫探望病中的年妃。

在宫里大小妃嫔里,与我处的最好的便是年妃以及熹妃。这两人本也是敦厚人,加之一个是抚远大将军,三等公年羹尧的妹妹;一个是受尽宠爱的弘历生母,也就没太大的争宠夺恩的心思。且待人谦和,故我愿意同她们亲近。时间一长,与这二位也就慢慢有了交情。现下年妃生病,我自然得去看看。

等到小多子报告,胤禛已经看完了年妃回养心殿,我才带着喜蝶七绕八拐地依据我设计的最不容易遇见胤禛的线路去了长春宫。这一路大太阳晒下来,我坐到年妃床边时已是脸红筋涨,汗如雨下了。

斜靠在床头的年妃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纤弱模样,见到我的狼狈样却叹道:“月喜,若我的身子有你的一半,也就不至于如今身边还空无一人了。”

我一贯的不以为然:“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女多了操心,又是牵绊。圣祖爷子嗣不多?可也没见着省下多少事呀,添乱的倒不少。”

年妃微笑道:“月喜,世间如你这般豁达之人又有几个呢?”当之无愧地接受了年妃的夸赞,顺便把缨络送上来的冰镇酸梅汤一饮而尽。啊,爽死了。

紧接着,年妃却道:“说你是豁达人,对着皇上又是一副小姐脾气,你……”

后面的话被我及时打断:“贵妃娘娘,您就好生养病吧。月喜那点蒜皮事儿,别乱了您的心性。”

年妃拍拍我的手背道:“月喜,我也年长你好几岁,有什么不对的,做姐姐的是应当告知你的,免得你自己误了自己啊。皇上待我虽好,可我明白,不过是怜惜我没有子嗣,身子又弱,且也有我大哥的情分在里面。而对你,皇上当真是视若珍宝。别的不说,有几次晚上在我这边过夜,半夜醒了,开口就是叫月喜。”又叹了一声:“月喜,我是真拿你当自家妹子才这么说的,你也别嫌我罗嗦。换做别人我还不肯说呢。把身段放下,找皇上认个错吧。”我闷头不语,我又没做错,干嘛全都来劝我,不去指责胤禛呢?!

接受了年妃的教育后,我怏怏地离开了长春宫。可一回屋,还没坐下喝口水,玉华迎上前道:“月喜,方才熹妃娘娘同四阿哥来找过你。见你老没回来,就让转告你——八月十三是四阿哥的生辰,邀你一定到场为四阿哥庆生,还特意嘱咐了好几次。月喜,你会去吧?”

我不发一言,只是起身取了一卷画交给玉华道:“帮我送到熹妃那去,顺便告诉一声。就说月喜身子不爽,为免冲撞了四阿哥的喜气,故而不能到场庆贺,还请见谅。”

玉华不肯接手:“月喜,你又不是小孩子,还这么不明事理。四阿哥生辰,皇上必然会去。你去下个话,赔个礼,这什么事不也就算了吗?”

我怫然道:“说的倒容易。可要是话说的不好,皇上一个不乐意,破坏了宴会气氛,坏了大家兴致不说。若弄的我血溅当场,那才叫得不偿失,追悔莫及!”

见我发火,玉华也再不敢多言,偷瞄了我一眼拿着画匆匆而去。不自觉拿起花蕊铜镜揽镜自语:“月喜,你和胤禛两个人加起来没一百也有九十岁了。干嘛就抹不下那张脸,非得针尖对麦芒呢?”换个语调又道:“月喜,别心软,你根本没错。千万别忘了,后世对雍正的评价,冷面无情,刻薄寡恩。不管真假,应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上次他在圆明园能狠心伤你,现时他未必然就不会再下杀手。赶快收拾细软,想法子逃吧。”

摇头道:“不会的,他发过誓,决不会再伤我一丝一毫。”

音调拔尖:“不会!到他动手的时候你就知道会不会了!”啪的一声放下镜子,再这么自己跟自己争辩。不用谁逼我,要不了两天我就自动精神分裂了。唉,真的要疯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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