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流血的婚夜(1)(1 / 2)
白天一过就是晚上。有些人的夜晚,并不好过。
或许有些意思。繁复平常的生活令人乏味。就像夫妻,反反复复跟一个人生活,说话,吃饭,总是搂着同一个人睡觉,用同样的姿势交欢,生活就变得丑陋,觉得缺乏新意。因为喜欢才在一起,可哪能总是喜欢呢,ji情冷淡,生活就变成枯燥干涩的河流,死寂沉沉着往前流荡,连里面的鱼都将死了,水草拖着腐烂的叶子扭摆,根早已发霉变臭。
瑶寨就是一潭死水沟,里面活动着几只要死不活的人,经年累月穿着同样色泽和款式的破衣,脸上的表情也麻木冗陈,为了给生活添置一些新意,于是就又养了几条要死不活的猪和狗,羊和鸭,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尝过牙膏滋味,没刷过牙,两排生长下来本是一洁二整的牙齿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很多年很多年的食物残渣积留,褪去一些,新的又附依上去,早弄不清楚挤在牙缝和牙齿表面的污垢是哪年哪份的。推挤在牙缝的污物发酵变质,像大肠里酝酿的大便,找不出出口排泄,于是就堆积着,颜色呈黄发乌,泛着臭酸。于是,姜心,理所当然着成了异类,她刷牙,洗澡,衣服破旧但却干净,言谈举止冷漠节制却有修养,内心鲜活。所以更加窒息。因为每个人都沾染死水沟的臭气,所以过得安逸。姜心瑶醇香,日子格外难挨。
黑暗漫长的夜晚究竟该怎样呢,洞房花烛,良宵美夜,孤男寡女,姜心的新婚之夜,那个夫婿,该如何打发呢。腊月三十的夜晚,奇寒。月亮怕目睹到不幸,早早死了,星星也稀薄的厉害。屋子里也冷。狗冻得鼻子成了冰块,除了呼吸,不愿多吠一声,鸡们挤在一起,还冷,瑟瑟挨受寒夜,猪躲在温暖的窝里,光着屁股打盹。白桂花多少天终于可以把身子躺成大八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乐乐呵呵做个美梦,下午的四点多钟,她从马玉兰手中接过那厚厚一沓十二万的人民币。哪怕姜心今夜跟了一头猪狗。
人生,对她来说,总会也一定要有春风拂面的好时候。
于是,晚饭一过,我就由我婆婆马玉兰领着进到属于我的新房。新房布置的排场大方,不次于县城人家。大红缎面的被子艳丽夺目,象征富贵的金色牡丹把整间屋子衬托得熠熠生辉。大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中国古人真是极具智慧,你看这个双喜,胳膊一拉腿一伸,嘴巴一贴,多么形象逼真,像极新婚之夜交合的男女。整整两天,除了来历不明的三个菜包,我再没吃一口东西。我的胃里,有一些中午灌进去的酒精,再没有剩余。
我进去呆立很久,马玉兰跟她妹妹逮着傻平交代事宜,她们是过来人,儿子和外甥的初夜一定含糊不得。何况这个儿子和外甥又不平常。傻平早不耐烦了,他还是个孩子,没耐性子,听他妈说姜心在他睡觉的屋里,并且可以和她睡一个被窝,可以搂她,他高兴着眩晕,脸上都是红晕,他揪住自己的红西装,眼睛瞪得很大,像害怕,又期待。高兴的胸腔发振,似的嘿嘿笑着。
我进去时把门关好,看着这间火红颜色的新房,墙的颜色惨白,桌子上摆着低俗恶艳的假花,旁边的盘子装满花生,桂圆,红枣和瓜子,意味着新人就干吧,女人们今天晚上就怀种吧,生,生孩子。惊诧于女人真是能耐,能在自己身体里再孕育另一个鲜活生命。两盏红色的蜡烛燃绕,吐着黑烟和血红的烛泪。我既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疲惫,我已经没知觉了,饿死或者痛死,才能好过。
欲死的我走到梳妆镜子前面的凳子坐下,看里面的投射的脸,背景血一样的大片红色。母亲的红棉袄散着尸骨葬泥的陈旧气息,当年,我的阿妈坐在另一面梳妆镜前,穿着新嫁衣,幸福着窃喜。她大概意想不到,二十年后,她的小女儿为她男人究竟正演绎什么。
姜心的身子是冰凉的,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是怎样的一张脸。该是亮丽青春,本该是微笑的。那里没有神采,血红嫁衣托着墙壁一样惨白的面容,下午补了妆,双唇也血一样。依然是美的。然后我就哭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滚落,我是如此寂寞。我抓起头上别住的假花,扔在角落,那里堆着谁扔弃的糖纸,曾裹住他和我的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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