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世间武功者,虽派系庞杂,浩如烟海,但若依照用途,可分为三大类。
其一为花式武功,街头打把式卖艺多为此类。花式武功讲究的是“好看”二字,在民间传说中有着非常多的演绎。但整体看来花架子多,战斗力偏低。名将戚继光当年特意通令全军专心练习战阵,浪费时间练习花式武功者,加以处置。
其二为单兵武功,行走江湖的豪侠,厂卫雇佣的杀手和刺客,西域之西的“阿煞星”,以及东瀛的“忍者”,皆属于此类。单打独斗的能力,单兵武功确实可以在三类中排到第一,然而若参与战斗的人数多到十人以上,则渐渐显出配合上的颓势。
其三为军阵武功,这类武功讲究的不是单兵作战能力的强大,而是集体配合的重要性。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上窜下跳,乱砖摞倒。军阵武功需要的并非飞檐走壁的高手,而是大量守纪律、服从指挥的士兵。但凡古今名将,可以不熟悉花式武功,可以单兵武功平平,唯一不能软档的就是军阵训练,万众一心,视死如归,方能驰骋疆场,无坚不摧。
军阵武功登峰造极之物,戚继光之“鸳鸯阵”也。然则此阵构型较为复杂,需要多兵种协同作战,他人想学,往往只学到皮毛,至于那些热衷于在朝堂之上党争的夸夸其谈之辈,更是斥兵丁为丘八,视军人为贱业,连阵法的皮毛都不愿意去学。
然而秦家父女知道,或者说西南大多数清醒之人都知道,厉兵秣马的重要性,因为,一场巨大的叛乱,就在眼前。
川、黔、云、桂、粤之地,地形复杂,最适割据。中原的诸侯往往声势浩大,拥兵几十万,打起仗来血流漂杵,然而说起割据的时间来,他们甚至不如西南诸侯的一个零头。
昔日秦末战乱之时,云南三个郡脱离出来成为滇国,南征的赵佗在广东自称越王,一直割据到汉武帝时期才被消灭,三国时的孟获,凭借土著蛮兵,就可自立为南王,若不是诸葛孔明神机妙算,孟氏割据上几十年根本不成问题,更不用提南诏、大理等延续数百年国祚的西南小朝廷。而且即使这些明面上的大规模西南诸侯灭亡,更小的地方豪强依然存在,这些盘踞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往往被称为“土司”。
土司者,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之豪族也。播州之杨氏、永宁之奢氏、水西之安氏、忠州之秦氏、石柱之马氏,皆为土司,而势力限于重庆璧山一隅,未受朝廷册封的唐氏则不算。这些动辄数百年乃至千年历史的西南大族,在其领地内往小里说是豪强,往大里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西南土司大可分为三类,秦、马两家世代效忠于朝廷,毫无谋反之心,杨、奢两家蠢蠢欲动,是个人都知道他们想称王称霸,至于水西安氏豪族,至少在万历年间看起来是骑墙派,态度暧昧,行动消极。
万历元年,杨应龙袭播州宣慰使职,成为播州杨氏土司的第二十九任统治者。杨应龙其人凶残狡诈,野心勃勃,一边向朝廷献大木美材七十棵,讨好并麻痹官僚,一方面疯狂扩充私人军队,积极准备叛乱割据。他的府邸雕梁画栋,与皇宫无异,又擅用阉宦,常以昔日之夜郎王自居,为了完成自己割据的“伟业”,他不惜双手沾满治下百姓的鲜血,甚至亲手杀害了不愿意一同叛乱的妻子和岳母……
播州杨氏势力的急剧膨胀,在西南诸土司中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永宁奢氏一方面和杨氏保持距离,一方面暗中扩大势力,水西安氏依然看不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则厉兵秣马为即将到来的战乱做好了准备。
万历二十三年,秦良玉嫁与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为妻,此时的杨应龙已公然叛乱数年,兵锋遍及半个四川,官兵屡剿而不灭,甚至还有继续扩大之势。秦、马两家多年以来的传统联姻,在此刻却拥有如此鲜明的政治意义。
秦、马家联合,退可在杨氏进攻之下自保,进可剿灭叛军,秦良玉当然明白族老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然而在此之外,她和马千乘的爱情,依然是真实的。
马千乘是汉朝名将马援之后,也是一方豪杰。秦良玉记得,在结婚后不久的某一天,丈夫带自己到万寿山,只为看那一对远近闻名的石柱。
“那一根就如同你,贞素(秦良玉的字),”马千乘指着那一根代表少女的石柱,“一样美丽,一样俊俏。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都未曾改变形貌容颜……”
“肖容(马千乘的字)你真会说话,我哪有那么好……”已经二十一岁的青年秦良玉如同少女一般脸红了,“你看着青山,你看着绿水,你看着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美丽,然而正因为如此,会有人要来抢占它们,毁灭它们……”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保卫这些吧!”
“好的,一言为定!”
秦良玉不记得诺言之后,她和他深情相拥了的多久,她只记得,丈夫的衣襟,确确实实被她的热泪浸透……她曾一度幻想过,那最浪漫的一刻能凝结为永恒,如果那是梦幻的话,就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梦幻是短暂的,长久的则是残酷的现实。
他们遭到了伏击,以最诡异的方式。
不是人,是蛇,几十条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它们的目标,显然是夫妻二人。
马千乘善使长戟,秦良玉枪法通神,夫妻两人兵器从不离身,这次出行甚至连侍卫都不需要。一群毒蛇看似声势浩大,但结果无非是身首异处,化为一堆还在滴血的碎骨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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