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2 / 2）

“这绝对不是蛇的正常行为，”检查过妻子确实未曾受伤之后，马千乘这样说，“我们分明是被‘盘牙蛊’盯上了，能同时*纵几十条蛇，这背后绝对不是普通的蛊师！”

“莫非……”秦良玉念出那个在西南之地常用来止小孩夜啼的名称，“是五毒教的人？”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马千乘神色凝重，“结合娄山关之役的诡异结果，我们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娄山关之役，在朝廷的塘报上描述为杨应龙诈降，暗地遣兵据关冲杀，官军大败且死伤过半，四川巡抚王继光因此被革职。实际上，官兵虽然轻敌冒进，但叛军也是临时集结，两者之间的战力相差并没有那么大，而据一个侥幸逃出来的老兵说，他们在战场上遭到了巨量毒虫的疯狂攻击。

“疯了，都疯了！那些蜈蚣、马蜂、还有比我小指头都大的大蚂蚁，既不互相打架，也无视贼兵，就那么逮着官兵咬啊！这叫什么事情，这叫什么玩意儿啊……俺虽然没出家，但也算是个吃斋念佛的连毛僧，平时扫个地都不舍得打死虫蚁，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那些鬼东西……你看这个疤，是大蚂蚁咬的，这个疮，中了蜈蚣毒一直没愈，而要不是我当时聪明，用厚布盖住脑袋，那么大马蜂会把俺活活蛰死……”

当初听这描述，马千乘就有五毒教重出江湖的猜想，而现在，这分明是刺杀的举动佐证了真实……

五毒教起源于南诏统治下的滇地，在大理段氏王族支持下发展迅速。大理灭亡之后，五毒教开始扩散到云南之外，一度声势浩大，从巴蜀到苗疆无不人人自危。但因为派系庞杂，互相倾轧而最终衰落。到了明代，虽然巫邪之风在西南依然盛行，但甚至连那些老牌蛊师都认为五毒教已经衰微，然而，到了现在，五毒教分明强势再现，而且和杨应龙大举叛乱几乎同时！

……古老的黑暗复苏了，这里面，有什么血腥的谜……

后来在和杨应龙叛军的多次交锋中，秦良玉逐渐了解到真相。那杨应龙崇信巫蛊，召集了大量擅长邪术的人，衰落已久的五毒教在播州杨氏豪族的鼎力支持下迅速复兴，并膨胀到惊人的规模。那些对杨应龙忠心耿耿的巫师，把大量狠毒的邪术用于战场和暗杀之上……

然而他们失败了，他们最终失败了。

但凡世上用兵成功者，无非得民心、得军心两种，杨应龙得的却是巫心。邪术虽然阴狠毒辣，终究不能取代正面战场的交锋，也不能阻止播州五司七姓纷纷叛离那野心大于能力的魔头……万历二十八年，万历皇帝调集八路大军，共计二十余万围攻播州，杨应龙虽有五毒教蛊毒相助，却也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播州杨氏豪族被连根拔起，延续七百二十四年，传二十九代的土司，最终彻底崩溃，和杨应龙割据西南的野心对照起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然而五毒教却神秘消失了，播州被攻破之后，官兵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到那些蛊师的踪影，有传闻说他们在最后关头**而亡，或是让蛊虫吞噬了自己的身体，然而秦良玉不信，她觉得五毒教只是转为地下活动，下一次西南土司叛乱，就是那巫邪魔影再现之时。

她又一次猜对了。

大厦的建立需要很长时间，大厦的崩溃同样分多个步骤进行。

而后一句话，恰恰是万历之后大明帝国的真实写照。

万历朝是明的最后一个盛世，宁夏孛拜之乱、播州杨应龙之乱、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对朝鲜的大举入侵均被平定。这三场战争，合称“万历三大征”，是明朝军事上的辉煌，然而也是落日的余辉了……

党争、内讧、倾轧的漩涡，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死于其中。擦干泪水，抓紧长枪，她接替了丈夫的职位，统帅着石柱、忠州两地兵马，秉承着父亲“执干戈以卫社稷”的理想，麾下的白杆兵，其战斗力远近闻名，然而这是不足以保卫正在倾倒下来的社稷的，远远不够！

万历四十七年，建州努尔哈赤叛，于萨尔浒之役大破明军，迅速成为关外第一大威胁。天启元年三月，后金兵围困沈阳，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带领数千白杆兵强渡浑河，与后金军血战，虽然最终寡不敌众而战死，却足以让那嚣张到极点的努酋胆寒。四月，已经到了中年的秦良玉亲统精卒三千北上，镇守榆关（今山海关），在附近与后金兵遭遇，激战中，她的儿子马祥麟目中箭，尤拔矢逐贼，斩获如故，敌惊退，被军中誉为“赵子龙”、“小马超”。朝廷闻报，熹宗御赐“忠义可嘉”匾额，并赐良玉诰命夫人，进二品服。

御赐、封官，都不足以化解她心头的哀怨，而在天启元年九月她回到四川继续征兵的时候，得知永宁奢氏豪族全面叛乱的消息，而这，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奢崇明反了，积攒了多少年兵力的奢崇明终于按捺不住，撕破脸皮彻底反了！重庆陷落，成都被围，这次叛乱甚至比杨应龙那一次更大，更致命。忠州秦氏，石柱马氏和水西安氏都得到命令，集结军队，与自封“大梁王”的奢崇明交战。奢氏叛军固然凶猛，但在三路兵马围攻之下也渐渐支撑不住，被迫放弃了对成都的围攻，正当各路官兵稍稍喘息之时，从贵州水西传来安邦彦叛乱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直骑墙两边都不肯得罪的水西安氏，其实恰恰是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叛乱势力，安邦彦从水西一路东进，杀向贵阳而去，路上服从的村寨被收编入叛军，不服从的村寨被抢光屠尽，至于陶家寨，仅仅是数百个受害者中不起眼的一个。

在此后与奢、安联合叛军的对决中，秦良玉再一次看见了五毒教蛊师的身影，而这一次，古老的黑暗巫邪，毫无遗漏地完全现身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