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草木连天人骨白 关山满眼夕阳红（1 / 2）
次日三人向南进发，沿路寻访阿琪的下落。一路之上，韦小宝服侍二人十分周到，心中</p>
虽爱煞了阿珂，却不敢露出轻狂之态，心想倘若白衣尼察觉，那就糟糕之极了。阿珂从严没</p>
对他有一句好言好语，往往乘白衣尼不见，便打他一拳，踢他一脚出气。韦小宝只要能陪伴</p>
着他，那就满心喜乐不禁，偶尔挨上几下，那也是拳来身受，脚来臀受，晚间在床上细细回</p>
味她踢打的情状，但觉乐也无尽。</p>
这一日将到沧州，三人在一家小客店中歇息。次日清晨，韦小宝到街上买新鲜蔬菜，交</p>
给店伴给白衣尼做早饭。他兴匆匆的提了两斤白菜，半斤腐皮，二两口磨从街上回来，见阿</p>
珂站在客店门口闲眺，当即笑吟吟的迎上去，从怀中掏出一包玫瑰松子糖，说道：“我在街</p>
上给你买了一包糖，想不到这小镇上，也有这样的好糖果。”阿珂不接，向他白了一眼，说</p>
道：“你买的糖是臭的，我不爱吃。”韦小宝道：“你吃一粒试试，滋味可真不差。”他冷</p>
眼旁观，早知阿珂爱吃零食，只是白衣尼没什么钱给她零花，偶尔买一包糖豆，也吃得津津</p>
有味，因此买了一包糖讨她欢喜。</p>
阿珂接了过来，说道：“师父在房里打坐。我气闷得紧。这里有什么风景优雅，僻静无</p>
人的所在，你陪我去玩玩。”韦小宝几乎不想念自己的耳朵，登时全身热血沸腾，一张脸胀</p>
得通红，道：“你……你这不是冤我？”阿珂道：“我冤你什么？你不肯陪我，我自己一个</p>
儿去好了。”说着向东边一条小路走去。韦小宝道：“去，去，为什么不去？姑娘就是叫我</p>
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忙跟在她身后。</p>
两人出得小镇，阿珂指着东南方数里外的一座小山，道：“到那边去玩玩倒也不错。”</p>
韦小宝心花怒放，忙道：“是，是。”两人沿着山道，来到了山上。那小山上生满了密密的</p>
松树，确实僻静无人，风景却一无足观。</p>
但纵是天地间最丑最恶的山水，此刻在韦小宝眼中，也是胜景无极，何况景色好恶，他</p>
本来也不大分辨得出，当即大赞：“这里风景真是美妙无比。”阿珂道：“有什么美？许多</p>
乱石树木挤在一起，难看死啦。”韦小宝道：“是，是。风景本是没什么好看。”阿珂道：</p>
“那你怎么说‘这里的风景真是美妙无比’？”韦小宝笑道：“原来的风景是不好看的，不</p>
过你的容貌一映上去，就美妙无比了。这山上没花儿，你的相貌，却比一万朵鲜花还要美</p>
丽。山上没有鸟雀，你的声音，可比一千头黄莺一齐唱歌还好听得多。”阿珂哼了一声，说</p>
道：“我叫你到这里，不是来听你胡言乱语，是叫你立刻给我走开，走得远远地，从今而</p>
后，再也不许见我的面。倘若再给我见到，定然挖出你的眼珠子。”韦小宝一颗心登时沉了</p>
下去，哭丧着脸道：“姑娘，以后我再也不敢得罪你啦。请你饶了我罢。”阿珂道：“我确</p>
是饶了你啦，今日不取你性命，便是饶你。”说着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柳叶刀来，又道：</p>
“你跟着我，心中老是存坏念头，难道我不知道了？你如此羞辱于我，我……我宁可给师父</p>
责打一千次一万次，也杀了你不可。”韦小宝见到刀光闪闪，想起她刚烈的性情，知道不是</p>
虚言，说道：“师太命我帮同找寻阿琪姑娘，找到之后，我就不再跟着你便是。”阿珂摇头</p>
道：“不成！没有你帮，我们也找得到。就算找不到，我师姊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自己不</p>
会回来？”提刀在空中虚劈，呼呼生风，厉声道：“你再不走，可休怪我无情！”韦小宝笑</p>
笑道：“你本来对我就很无情，那也没什么。”阿珂大怒，喝道：“到了此刻，你还胆敢向</p>
我风言风语？”纵身而前，举刀向韦小宝头顶砍落。韦小宝大骇，急忙跃开闪避。阿珂喝</p>
道：“你走不走？”韦小宝道：“你就算将我碎尸万段，我变成了鬼，也是跟定了你。”阿</p>
珂怒极，提刀呼呼呼三刀。幸好这些招数，在少林寺般若堂中都已施展过，澄观和尚一一想</p>
出了拆解之法。韦小宝受过指点，当下逐一避过。阿珂砍不中，更是气恼，柳叶刀使得更加</p>
急了。再过数招，韦小宝已感难以躲闪，只得拔出匕首，当的一声，将她柳叶刀削为两截。</p>
阿珂惊怒交集，舞起半截断刀，向他没头没脑的剁去。韦小宝见她见短，不敢再用匕首招</p>
架，自己武艺平庸，一个拿捏不准，如此锋利的匕首只消在她身上轻轻一带，便送了她性</p>
命，避了几下，只得发足奔逃下山。阿珂持着断刀追下，叫道：“你给我滚的远远地，便不</p>
杀你。”却见他向镇上奔去，心下大急：“这小坏人去向师父哭诉，那可不妥。”忙提气疾</p>
追，想将他迎头截住。但白衣尼只传了她一些武功招式，内功心法却从未传过，她内功修为</p>
和韦小宝只是半斤八两，始终追他不上，眼见他奔进了客店，急得险些要哭，心想：“倘若</p>
师父责怪，只好将他从前调戏我的言语都说了出来。”收起断刀，慢慢走进客店。一步踏入</p>
店房，突觉一股力道奇大的劲风，从房门中激扑出来，将她一撞，登时立足不定，腾腾腾倒</p>
退三步，一交坐倒。</p>
阿珂只觉身下软绵绵地，却是坐在一人身上，忙想支撑着站起，右手反过去一撑，正按</p>
在那人脸上，狼狈之下，也不及细想，挺身站起，回过身来一看，见地下那人正是韦小宝。</p>
她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一言未毕，突觉双膝一软，再也站立一定，一交扑倒，</p>
向韦小宝摔将下来。这一次却是俯身而扑，惊叫：“不，不……”已摔在他的怀里，四只眼</p>
睛相对，相距不及数寸。阿珂大急，生怕这小恶人乘机来吻自己，拚命想快快站起，不知如</p>
何，竟然全身没了丝毫气力，只得转过了头，急道：“快扶我起来。”韦小宝道：“我也没</p>
了力气，这可如何是好？”身上伏着这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心中真快得使欲疯了，暗道：</p>
“别说我没力气，这当儿就有一万斤力气，也不会扶你起来。是你自己扑在我身上的，又怎</p>
怪得我？”</p>
阿珂急道：“师父正在受敌人围攻，快想法子帮她。”原来刚才她一进门，只见白衣尼</p>
盘膝坐在地下，右手出掌，左手挥动衣袖，正在与敌人相抗。对方是些什么人，却没看清，</p>
只知非止一人，待要细看，已被房中的内力劲风逼了出来。韦小宝比她先到一几步，遭遇却</p>
是一模一样，也是一脚刚踏进门，立被劲内撞出，摔在地下，阿珂跟着赶到，便跌在他身</p>
上。虽然韦小宝既摔得屁股奇痛，阿珂从空中跌下，压得他胸口肚腹又是一阵疼痛，心里却</p>
欣喜无比，只盼这个小美人永远伏在自己怀中，再也不能站起来，至于白衣尼跟什么人相斗</p>
可全不放在心上，料想她功力神通，再厉害的敌人也奈何她不得。阿珂右手撑在韦小宝胸</p>
口，慢慢挺身，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站起，嗔道：“你干么躺在这里，绊了我一交？”她明</p>
知韦小宝和自己遭际相同，身不由已，但刚才的情景实在太过羞人，忍不住发作几句。韦小</p>
宝道：“是，是。早知你要摔在这地方，我该当向旁爬开三尺才是。不，三尺也还不够，若</p>
只爬开三尺，和你并头而卧，却也不大雅相。”阿珂啐了一口，挂念着师父，张目往房中望</p>
去。只见白衣尼坐在地下，发掌挥袖，迎击敌人。围攻她的敌人一眼见到共有五人，都是身</p>
穿红衣的喇嘛，每人迅速之极的出掌拍击，但被白衣尼的掌力所逼，均是背脊紧紧贴着房中</p>
的板壁，难以欺近。阿珂走上一步，想看除了这五人外是否另有敌人，但只跨出一步，便觉</p>
劲风压体，气也喘不过来，只得倒退了两步，踢了韦小宝一脚，道：“喂，还不站起来？你</p>
看敌人是什么来路？”</p>
韦小宝身扶身后的墙壁，站起身来，见到房中的情景，说道：“六个喇嘛都是坏人。”</p>
他站起身来，多见到了一名喇嘛。阿珂道：“废话！自然是坏人，还用你说？”韦小宝笑</p>
道：“是不是坏人，也不一定的。好比我是好人，你偏偏说我是坏人。这六个喇嘛，胆敢向</p>
师太动手，可比我坏得多啦。”阿珂横了他一眼，道：“哼，我瞧你们是一伙。这六个喇嘛</p>
是你引来的，想来害师父。”韦小宝道：“我敬重师太，好比敬重菩萨一样；敬重姑娘，好</p>
比敬重仙女一样，哪有加害之理？”阿珂凝神瞧着房中情景，突然一声惊呼。韦小宝向房内</p>
望去，只见六个喇嘛均已手持戒刀，欲待上前砍杀，只是给白衣尼的袖力掌风逼住了，欺不</p>
近身。但白衣尼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看来已是出尽了全力。她只一条臂膀，独力拚斗六个手</p>
执兵刃的喇嘛，再支持下去恐怕难以抵敌，韦小宝想上前相助，但自知武艺低微，连房门也</p>
走不进去，就算在地下爬了进去，白衣尼不免要分照顾，反而是帮她倒忙，焦急之下，忽见</p>
墙角落里倚着一柄扫帚，当即过去拿起，身子缩在门边，伸出扫帚，向近门的一名喇嘛脸上</p>
乱拔，只盼他心神一乱，内力不纯，就可给白衣尼的掌力震死。扫帚刚伸出，便听一声大</p>
喝，手中一轻，扫帚头已被那喇嘛一刀斩断，随着房中鼓荡的劲风直飞出来，擦过他脸畔，</p>
划出了几杀血丝，好不疼痛。阿珂急道：“你这般胡闹，那……那不成的。”</p>
韦小宝身靠房门的板壁，只觉不住震动，似乎店房四周的板壁都要被刀风掌力震坍一</p>
般，心念一动，看清了六七名喇嘛所站的方位，走到那削断他扫帚的喇嘛身后，拔出匕首，</p>
隔着板壁刺了进去。匕首锋利无比，板壁不过一寸来厚，匕首刺去，如入豆腐，跟着插入了</p>
那喇嘛后心。哪喇嘛大叫一声，身子软垂，靠着板壁慢慢坐倒。韦小宝听到叫声，知已得</p>
手，走到第二个喇嘛后，又是一匕首刺出。转眼之间，如此连杀了四人。匕首刃短，刺入后</p>
心之后并不从前胸穿出，每名喇嘛中剑坐倒，房中余人均不知他们如何身死。其余两名喇嘛</p>
大骇，夺门欲逃。白衣尼跃身发掌，击在一名喇嘛后心，登时震得他狂喷鲜血而死，右手衣</p>
袖一拂，阻住了另一名喇嘛去路，右手出指如风，点了他身上五处穴道。那喇嘛软瘫在地，</p>
动弹不得。白衣尼踢转四名喇嘛尸身，见到背上各有刀伤，又看到板壁上的洞孔，才明其</p>
理，向那喇嘛喝道：“你……你是何……”突然身子一晃坐倒，口中鲜血汩汩涌出。门名喇</p>
嘛都是好手，她以一敌六，内力几已耗竭，最后这一击一拂，更是全力施为，再也支持不</p>
住。阿珂和韦小宝大惊，抢上扶住。阿珂连叫：“师父，师父！”白衣尼呼吸细微，闭目不</p>
语。韦小宝和阿珂两人将她抬到炕上，她又吐出许多血来。阿珂慌了手脚，只是流泪。客店</p>
中掌柜与店小二等见有人斗殴，早就躲得远远地，这时听得声音渐息，过来探头探脑，见到</p>
满地鲜血，死尸狼藉，吓得都大叫起来。韦小宝双手各提一柄戒刀，喝道：“叫什么？快给</p>
我闭上了鸟嘴，否则一刀一个，都将你们杀了。”众人见到明晃晃的戒刀，吓得诺诺连声。</p>
韦小宝取出三锭银子，每锭都是五两，交给店伙，喝道：“快去雇两辆大车来。五两银子赏</p>
你的。”那店伙又惊又喜，飞奔而出，片刻间将大车雇到。韦小宝又取出四十两银子，交给</p>
掌柜，大声道：“这六个恶喇嘛自己打架，你杀我，我杀你，你们都亲眼瞧见了，是不</p>
是？”那掌柜如何敢说不是，只有点头。韦小宝道：“这四十两银子，算是房饭钱。”和阿</p>
珂合力抬起白衣尼放入大车，取过炕上棉被，盖在她身眄，再命店伙将那被点了穴道的喇嘛</p>
抬入另一辆在车。韦小宝向阿珂道：“你陪师父，我陪他。”两人上了大车。韦小宝吩咐沿</p>
大路向南，心想：“师太身受重伤，再有喇嘛来攻，那可糟糕。得找个偏僻的地方，让师太</p>
养伤才好。”生怕哪喇嘛解开了穴道，可不是他对手，取过一条绳子，将他手足牢牢缚住。</p>
行得十余里，阿珂忽然叫停，从车中跃出，奔到韦小宝车前，满脸惶急，说道：“师父的气</p>
息越来越弱，只怕……只怕……”韦小宝一惊，忙下车去看，见白衣尼气若游丝。阿珂哭</p>
道：“有什么灵效伤药，那就好了。咱们快找大夫。只是这地方……”韦小宝忽然想起，太</p>
后曾给自己三十颗丸药，叫什么“雪参玉蟾丸”，是高丽国国王进贡来的，说道服后强身健</p>
体，解毒疗伤，灵验非凡，其中廿十颗请自己转呈洪教主和夫人，当即从怀中取出那玉瓶，</p>
说道：“灵效伤药，我这里倒有。”倒了两颗出来，喂在白衣尼口中。阿珂取过水壶，喂着</p>
师父喝了两口。韦小宝乘机坐在白衣尼车中，与阿珂相对，说道：“师父服药之后，不知如</p>
何，我得时时刻刻守着她。”命两辆大车又行。过了一盏茶时分，白衣尼忽然长长吸了口</p>
气，缓缓睁眼。阿珂大喜，叫道：“师父，你好些了？”白衣尼点了点头。韦小宝忙又取出</p>
两颗丸药，道：“师太，丸药有效，你再服两颗。”白衣尼微微摇关，低声道：“今天……</p>
够了……我得运气化这药力……停……停下车子。”韦小宝道：“是，是。”吩咐停车。白</p>
衣尼命阿珂扶起身子，盘膝而坐，闭目运功。阿珂目不转睛的望着师父，韦小宝却目不转睛</p>
的瞧着阿珂。</p>
但见阿珂初时脸上深有忧色，渐渐的秀眉转舒，眼中露出光彩，又过了一会，小嘴边露</p>
出了一丝笑意，韦小宝不用去看白衣尼，也知她运功疗伤，大有进境。再过一会，见阿珂喜</p>
色更浓，韦小宝心想：“倘若车中没有这师太，就只我和小美儿两个，而她脸色也是这般欢</p>
喜，那可真是开心死我了。”突然间阿珂抬起头来，见到他呆呆的瞧着自己，登时双颊红</p>
晕，便欲叱责，生怕惊动了师父行功，一句话到得口边，又即忍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韦</p>
小宝向她一笑，顺着她眼光看白衣尼时，呼吸也已调匀。</p>
白衣尼呼了口气，睁开眼来，低声道：“可以走了。”韦小宝道：“再歇一会，也不打</p>
紧。”白衣尼道：“不用了。”韦小宝又取出五两银子分赏车夫，命他们赶车启程。当时雇</p>
一辆大车，一日只须一钱半银子，两名车夫见他出手豪阔，大喜过望，连声称谢。白衣尼缓</p>
缓的道：“小宝，你给我服的，是什么药？”韦小宝道：“那叫‘雪参玉蟾丸’，是朝鲜国</p>
国王进贡给小皇帝的。”白衣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说道：“雪参和玉蟾二物，都是疗伤大</p>
补的圣药，几有起死回生之功，想不到竟教我碰上了，那也是命不该绝。”她重伤之余，这</p>
时说话竟然声调平稳，已无中气不足之象。阿珂喜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了？”白衣尼</p>
道：“死不了啦。”韦小宝道：“我这里还有二十八粒，请师太收用。”说着将玉瓶递过。</p>
白衣尼不接，道：“最多再服两三颗，也就够了，用不着这许多。”韦小宝生性慷慨，心</p>
想：“三十颗丸药就都给你吃了，又打什么紧？老婊子那里一定还有。”说道：“师太，你</p>
身子要紧，这丸药既然有用，下次我见到小皇帝，再向他讨些就是了。”将玉瓶放在她手</p>
里。白衣尼点了点头，但仍将玉瓶还了给他。</p>
又行一程，白衣尼道：“有什么僻静所在，停下车来，问问那个喇嘛。”韦小宝应道：</p>
“是。”命大车驶入一处山坳，叫车夫将那喇嘛抬在地下，然后牵骡子到山后吃草，说道：</p>
“不听我叫唤，不可过来。”两名车夫答应了，牵了骡子走开。白衣尼道：“你问他。”韦</p>
小宝拔出匕首，嗤的一声，割下一条树枝，随手批削，顷刻间将树枝削成一条木棍，问道：</p>
“老兄，你想不想变成一条人棍？”那喇嘛见那匕首如此锋利，早已心寒，颤声道：“请问</p>
小爷，什么叫做人棍？”韦小宝道：“把你两条臂膀削去，耳朵、鼻子也都削了，全身凸出</p>
来的东西，通统削平，那就是一条人棍。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说着将匕首在他鼻子</p>
上擦了几擦。那喇嘛道：“不，不，小僧不要做人棍。”韦小宝道：“我不偏你，很好玩</p>
的，做一次也不妨。”那喇嘛道：“恐怕不好玩。”韦小宝道：“你又没做过，怎知不好</p>
玩？咱们试试再说。”说着将匕首在他肩头比了比。</p>
韦小宝道：“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消有半句虚言，就叫你做一条人棍。我将你</p>
种在这里，加些肥料，淋上些水，过得十天半月，说不定你又会第出两条臂膀和耳朵、鼻子</p>
来。”那喇嘛道：“不会的，不会的。小僧老实回答就是。”韦小宝道：“你叫什么名字？</p>
为什么来冒犯师太？”</p>
那喇嘛道：“小僧名叫呼巴音，是西藏的喇嘛，奉了大师兄桑结之命，想要生……生擒</p>
这位师太。”韦小宝心想桑结之名，在五台山上倒也说过，问道：“这位师太好端端地，又</p>
没得罪了你那个臭师兄，你为什么这等在胆妄为？”呼巴音道：“大师兄说，我们活佛有八</p>
部宝经，给这位师太偷……不，不，不是偷，是借了去，要请师太赐还。”韦小宝道：“什</p>
么宝经？”呼巴音道：“是差奄古吐乌经。”韦小宝道：“胡说八道，什么叽哩咕噜乌</p>
经？”呼巴音道：“是，是。这是我们西藏话，汉语就是《四十二章经》？”呼巴音道：</p>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p>
韦小宝道“你不知道，留着舌头何用？把舌头伸出来。”说着把匕首一扬。呼巴音哪里</p>
肯伸？求道：“小僧真的不知道。”韦小宝道：“你臭师兄在西藏，哪有这么快便派了你们</p>
出来？”呼巴音道：“大师兄和我们几个，本来都是北京，一路从北京追出来的。”韦小宝</p>
点点头，已明其理：“那自然是老婊子通了消息。”问道：“你们这一伙臭喇嘛，武功比你</p>
高的，跟你差不多的，还有几个？”</p>
呼巴音道：“我们同门师兄弟，一共是一十三人，给师太打死了五个，还有八个。”韦</p>
小宝暗暗心惊，喝道：“什么八个？你还算是人么？你早晚是一条人棍。”呼巴音道：“小</p>
爷答应过，不让小僧变人棍的。”韦小宝道：“余下那七条人棍，现今到了哪里？”呼巴音</p>
道：“我们大师兄本领高强得很，不会变人棍的。”韦小宝在他腰眼里重重踢了一脚，骂</p>
道：“你这臭贼，死到临头，还在胡吹大气。你那臭师兄本事再大，我也削成一条人棍给你</p>
瞧瞧。”呼巴音道：“是，是。”可是脸上神色，显是颇以为然。</p>
韦小宝反来复去的又盘问良久，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钻进大车，放下了车帷，低声将</p>
呼巴音的话说了，又道：“师太，还有七个喇嘛，如果一齐赶到，那可不容易对付。若在平</p>
日，师太自也不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大舒服……”白衣尼摇头道：“就算我安然无恙，</p>
以一敌六，也是难以取胜，何况再加上一个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大师兄。听说那桑结是西藏</p>
密宗的第一高手，大手印神功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韦小宝道：“我倒有个计较，只</p>
是……只是太堕了师太的威风。”白衣尼叹道：“出农会有什么威风可言？你有什么计</p>
策？”韦小宝道：“我们去偏僻的所在，找家农家躲了起来。请师太换上乡下女子的装束，</p>
睡在床上养伤。阿珂和我换上乡下姑娘和小子的衣衫，算是师太……师太的儿子女儿。”白</p>
衣尼摇了摇头。阿珂道：“你这人坏，想出来的计策也就坏。师父是当世高人，这么躲了起</p>
来，岂不是怕了人家？”白衣尼道：“计策可以行得。你两个算是我的侄儿侄女。”韦小宝</p>
喜道：“是，是。”心道：“最好算是你的侄儿跟侄儿媳妇。”阿珂白了他一眼，听得师父</p>
接纳他的计策，颇不乐意。韦小宝道；“留下这喇嘛的活口，只怕他泄露了风声，咱们将他</p>
活埋了就是，不露丝毫痕迹。”白衣尼道：“先前与人动手，是不得已，难以容情。这喇嘛</p>
已无抗拒之力，再要杀他，未免太过狠毒。只是……只是放了他却也不行，咱们暂且带着，</p>
再作打算。”韦小宝应了，叫过车夫，将呼巴音抬入车中，命车夫赶了大车又走。一路上却</p>
不见有什么农家，生怕桑结赶上，只待一见小路便转道而行，只是沿途所见的岔道都太过窄</p>
小，行不得大车。</p>
正行之间，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有数十骑马急驰追来。韦小宝暗暗叫苦：“糟了，糟</p>
了！臭喇嘛竟有数十名之多。”催大车快奔。两名车夫口催鞭打，急赶骡子。但追骑越奔越</p>
近，不多时已到大车之后。韦小宝从车厢板壁缝中一张，当即放心，透了口气，原来这数十</p>
骑都是身穿青衣的汉子，并非喇嘛。顷刻之间，数十乘马都从车旁掠过，抢到车前。阿珂突</p>
然叫道：“郑……郑公子！”</p>
马上一名乘客立时勒住了马，向旁一让，待大车赶上时与车子并肩而驰，叫道：“是陈</p>
姑娘？”阿珂道：“是啊，是我。”声音中充满喜悦之意。马上乘客大声道：“想不到又再</p>
相见，你跟王姑娘在一起吗？”阿珂道：“不是，师姊不在这里。”那乘客道：“你也去河</p>
间府？咱们正好一路同行。”阿珂道：“不，我们不去河间府。”那乘客道：“河间府很热</p>
闹的，你也去罢。”他二人说话之时，车马仍继续前驰。韦小宝见阿珂双颊晕红，眼中满是</p>
光彩，又是高兴，便如遇上了世上最亲近之人一般，霎时之间，他胸口便如给大锤子重重捶</p>
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她的意中人到了？”低声道：“咱们避难要紧，别跟不相干的人说</p>
话。”阿珂全没听见他说话，问道：“河间府有什么热闹事？”</p>
那人道：“你不知道么？”车帷一掀，一张脸探了进来。</p>
那人面目俊美，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满脸欢容，说道：“河间府要开‘杀龟大会’，</p>
天下英雄好汉都去参与，好玩得很呢。”阿珂问道：“什么‘杀龟大会’。杀大乌龟么？那</p>
有什么好玩？”那人笑道：“是杀大乌龟，不过不是真的乌龟，是个大坏人。他名字中有个</p>
‘龟’字的。”阿珂笑道：“哪有人名字中有个‘龟’字的？你骗人。”那人笑道：“不是</p>
乌龟的龟，声音相同罢了，是桂花的桂，你倒猜猜看，是什么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心</p>
道：“名字中有个桂花的‘桂’，那不是要杀我小桂子么？”</p>
却听阿珂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大汉奸吴三桂。”那人笑道：“正是，你真聪明，</p>
一猜就着。”阿珂道：“你们把吴三桂捉到了么？”那人道：“这可没有，大伙儿商量怎么</p>
去杀了这大汉奸。”韦小宝舒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了。想我小桂子是个小小孩童，他们</p>
不会要杀我的，就算要杀，也用不着开什么‘杀龟大会’。***，老子假冒姓名，也算倒</p>
霉，冒得名字中有个‘桂’字。”只见那人笑吟吟的瞧着阿珂，蹄声车声一直不断。这人骑</p>
在马上，弯过身来瞧着车厢里，骑术极精。阿珂转头向白衣尼低声道：“师父，咱们要不要</p>
去？”</p>
白衣尼武功虽高，却殊乏应变之才，武林豪杰共商诛杀吴三桂之策，自己亟愿与闻，但</p>
桑结等众喇嘛不久就会追赶前来，情势甚急，沉吟片刻，问韦小宝道：“你说呢？”韦小宝</p>
见到阿珂对待那青年神态语气，心中说不出的厌憎，决不愿让阿珂跟他在一起，忙道：“恶</p>
喇嘛一来，咱们对付了不，还是尽忙躲避的为是。”那青年道：“什么恶喇嘛？”阿珂道：</p>
“郑公子，这位是我师父。我们途中遇到一群恶喇嘛，要害我师父。她老人家身受重伤，后</p>
面还有七名喇嘛追来。”那青年道：“是！”转头出去，几声呼啸，马队都停了下来，两辆</p>
大车也即停住。</p>
那青年跃下马背，郑起车帷，躬身说道：“晚辈郑克爽拜见间辈。”白衣尼点了点头。</p>
郑克爽道：“谅七八名喇嘛，也不用挂心，晚辈找劳，打发了便是。”阿珂又惊又喜，又有</p>
些担心，说道：“那些恶喇嘛很厉害的。”郑克爽道：“我带的那些伴当，武艺都很了得，</p>
谅可料理得了。咱们就算多胜少，一个对一个，也不怕他七八个喇嘛。”阿珂转头向师父，</p>
眼光中露出询问之意，其实祈求之意更多于询问。</p>
韦小宝道：“不行，师太这等高深的武功，还受了伤，你二十几个人，又有什么用？”</p>
阿珂怒道：“又不是问你，要你多罗唆什么？”韦小宝道：“我是关心师太的平安。”阿珂</p>
怒道：“你自己怕死，却说关心师父。你这小恶人，就只会做坏事，还安着好心了？”韦小</p>
宝道：“这姓郑的本事很大么？比师太还强么？”阿珂道：“他带着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p>
强。难道二十几个人还怕了七个喇嘛？”韦小宝道：“你怎知道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我</p>
看个个武艺低微。”阿珂道：“我自然知道，我见过他们出手，每个都抵得你一百个。”白</p>
衣尼沉吟不语，韦小宝要她扮作农妇，躲避喇嘛，事非得已，却实大违所愿，若只两个小孩</p>
知道，那也罢了，要她当着二三十个江湖豪客之前去乔装避祸，那是宁死不为，缓缓的道：</p>
“这些喇嘛是冲着我一人而来，郑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你们请上路罢。”郑克爽道：“师</p>
太说哪里话来？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何况师太是陈姑娘的师父，晚辈稍效微</p>
劳，那是义不容辞。”阿珂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却显得十分得意。白衣尼点了点头，道：</p>
“好，那么咱们一起去河间府瞧瞧，不过你不必对旁人说起我。我生必疏懒，不愿跟旁人相</p>
见。”郑克爽喜道：“是，是！自当谨遵前辈吩咐。”白衣尼道：“郑公子属何门派？尊师</p>
是哪一位？”问他门派师承，那是在查考他的武功了。郑克爽道：“晚辈承三位师父传过武</p>
艺。启蒙的业师姓施，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位师父姓刘，是福建莆田少林寺的俗家高手。”</p>
白衣尼道：“嗯，这位刘师傅尊姓大名？”郑克爽道：“他叫刘国轩。”白衣尼听得他直呼</p>
师父的名字，并无恭敬之意，微觉奇怪，随即想起一人，道：“那不地跟台湾的刘大将军同</p>
名么？”郑克爽道：“那就是台湾延平王麾下中提督刘国轩在将军。”白衣尼道：“郑公主</p>
子是延平郡王一家人？”郑克爽道：“晚辈是延平郡王次子。”白衣尼点了点头，道：“原</p>
来是忠良后代。”</p>
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夺得台湾。桂王封郑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永历十六年（即康</p>
熙元年）五月，郑成功逝世，其时世子郑经镇守金门、厦门，郑成功之弟郑袭在台湾接位。</p>
郑经率领大将周全斌，陈近南等回师台湾，攻破拥戴郑袭的部队，而接延平郡王之位。郑经</p>
长子克臧，次子克爽，自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算起，郑克爽已是郑家的第四代了。其时延平</p>
郡王以一军力抗满清不屈，孤悬海外而奉大明正朔，天下仁人义士无不敬仰。郑克爽说出自</p>
己身份，只道这尼姑定当肃然起敬，哪知白衣尼只点点头，说了一句“原来是忠良后代”，</p>
更无其他表示。他不知白衣尼是祟祯皇帝的公主。他师父刘国轩是你们父亲部属，他对之便</p>
不如何恭敬，在白衣尼眼中，郑经也不是一个忠良的臣子而已。韦小宝肚里已在骂个不休：</p>
“***，好希罕么？延平郡王有什么了不起？”其实他知道橇瞬？”起的，他师父陈近南</p>
就是延平郡王的部下，心下越来越觉不妙。眼看郑克爽的神情对阿珂大为有意，他是坐拥雄</p>
兵，据地开府的郡王的堂堂公子，比之流落江湖的沐王府，又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人相貌</p>
比自己俊雄十倍，谈吐高出百倍，年纪又比自己大得多。武功如何虽不知道，看来就算高不</p>
上十倍”七八倍总是有的。阿珂对他十分倾心，就是瞎子也瞧得出来。倘若师父知道自己跟</p>
郑公子争夺阿珂，不用郑公子下令，只怕先一掌将自己打死了。师太又在赞他是忠良后代，</p>
自己是什么后代了？只不过是婊子的后代而已。白衣尼眼望郑克爽，缓缓的道：“那么你第</p>
一个师父，就是投降满清鞑子的施琅么？”</p>
郑克爽道：“是。这人无耻忘义，晚辈早已不认他是师父，他日疆场相见，必当亲手杀</p>
了他。”言下甚是慷慨激昂。韦小宝寻思：“原来你的师父投降了朝廷。这个施琅，下次见</p>
了面倒要留心。”郑克爽又道：“晚辈近十年来，一直跟冯师父学艺他是昆仑派的第一高</p>
手，外号叫作‘一剑无血’，师太想必知道这外号的来历。”白衣尼道：“嗯，那是冯锡范</p>
冯师傅，只是不知他这外号的来历。”郑克爽道：“冯师父剑法固然极高，气功尤其出神入</p>
化。他用利剑的剑尖点人死穴，被杀的人皮肤不伤，决不出血。”白衣尼“哦”的一声，</p>
道：“气功练到这般由利返钝的境界，当世也没几人。冯师傅他有多大年纪了？”郑克爽十</p>
分得意，道：“今年冬天，晚辈就要给师父办五十寿筵。”白衣尼点了点头，道：“还不过</p>
五十岁，内力已如此精纯，很难得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带的那些随从，武功都还过</p>
得去罢？”郑克爽道：“师太放心，那都是晚辈王府中精选的高手卫士。”韦小宝忽道：</p>
“师太，天下的高手怎地这么多啊？这位郑公子的第一个师父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个师父是</p>
福建派高手，第三个师父是昆仑派高手，所带的随从又个个是高手，想来他自己也必是高手</p>
了。”郑克爽听他出言尖刻，登时大怒，只是不知这孩单童的来历，但见他和白衣尼、阿珂</p>
同坐一车，想必跟她们极有渊源，当下强自忍耐。阿珂道：“常言道，名师必出高徒，郑公</p>
子由三位名师调教出来，武功自然了得。”韦小宝道：“姑娘说得甚是。我没见识过郑公子</p>
的武功，因此随口问问。姑娘和郑公子相比，不知哪一位的武功强些？”阿珂向郑克爽瞧了</p>
一眼，道：“自然是他比我强得多。”郑克爽一笑，说道：“姑娘太谦了。”韦小宝点头</p>
道：“原来如此。你说名师必出高徒，原来你的武功不高，只因为你师父是低手，是暗师，</p>
远远不及郑公子的三位高手名师。”说到言辞便给，阿珂如何是他的对手，只一句便给他捉</p>
住了把柄。阿珂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忙道：“我……我几时说过师父是低手，是暗师了？你</p>
自己在这里胡说八道。”白衣尼微微一笑，道：“阿珂，你跟小宝斗嘴，是斗不过的。咱们</p>
走罢。”</p>
大车放下帷幕。一行车马折向西行。郑克爽骑马随在大车之侧。</p>
白衣尼低声问阿珂道：“这个郑公子，你怎么相况的？”阿珂脸一红，道：“我和师姊</p>
在河南开封府见到他的。那时候我们……我们穿了男装，他以为我们是男人，在酒楼上过来</p>
请我们喝酒。”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可不小哇，两个大姑娘家，到酒楼上去喝酒。”阿珂</p>
低下头来，道：“也不是真的喝酒，装模作样，好玩儿的。”韦小宝道：“阿珂姑娘，你相</p>
貌这样美，就算穿了男装，人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美貌姑娘。这郑公子哪，我瞧是不怀好</p>
意。”阿珂怒道：“你才不怀好意！我们扮了男人，他一点都认不出来。后来师姊跟他说</p>
了，他还连声道歉呢。人家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哪像你……”一行人中午时分到了丰尔庄，</p>
那是冀西的一个大镇。众人到一家饭店中打尖。</p>
韦小宝下得车来，但见那郑克爽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至少要高出自己一个半头，不由</p>
得更兴自惭形秽之感，又见他衣饰华贵，腰间所悬向下佩剑的剑鞘上镶了珠玉宝石，灿然生</p>
光。他手下二十余名随从，有的身材魁梧，有的精悍挺拔，身负刀剑，看来个个神气十足。</p>
来到饭店，阿珂扶着白衣尼在桌边坐下，她和郑克爽便打横相陪。韦小宝正要在白衣尼对面</p>
坐下，阿珂白了他一眼，道：“那边座位很多，你别坐在这里行不行？我见到了你吃不下</p>
饭。”韦小宝大怒，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心道：“这位郑公子陪你，你就多吃几碗，他妈</p>
的，胀死了你这小娘皮。”白衣尼道：“阿珂，你怎地对小宝如此无礼？”阿珂道：“他是</p>
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师父吩咐不许杀他，否则……”说着向韦小宝狠狠横了一眼。韦小宝心</p>
中气苦，自行走到厅角的一张桌旁坐下，心想：“你是一心一意，要嫁这***臭贼郑公子</p>
做老婆了，我韦小宝岂肯轻易罢休？你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待老子用个计策，先杀了你</p>
心目中的老公，教你还没嫁成，先做个寡妇，终究还是嫁老子不可。老子不算你是寡妇改</p>
嫁，便宜了你这小娘皮。”饭店中伙计送上饭菜，郑家众伴当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韦小</p>
宝拿了七八个馒头，去给缚在大车中的呼巴音吃了，只觉这呼巴音比之郑家那些人倒还更亲</p>
些，。他回入座位，隔着几张桌子瞧去，只见阿珂容光焕发，和郑克爽言笑晏晏，神情甚是</p>
亲密，韦小宝气得几乎难以下咽，寻思，“要害死这郑公子，倒不容易，可不能让人瞧出半</p>
点痕迹，否则阿珂如知是我害的，定要谋杀亲夫，为奸夫报仇。”</p>
忽听得一声马蹄声响，几个人乘马冲进镇来，下马入店，却是七个喇嘛。韦小宝心中怦</p>
怦乱跳，但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郑公子刚才胡吹大气，什么跟三个高手师父学了武</p>
功。且让你们打场大架，老子袖手旁观，倒是妙极！”</p>
那七名喇订一见白衣尼，登时脸色大变，咕噜咕噜说起话来。其中一名身材高瘦的喇嘛</p>
吩咐了几句，七人在门口一桌边坐下，叫了饭菜。各人目不转睛的瞧着白衣尼，神色甚是愤</p>
怒。白衣尼只作不见，自管自的缓缓吃饭，过了一会，一名喇嘛站起身来，走到白衣尼桌</p>
前，大声道：“兀那尼姑，我们的向个同伴，都是你害死的么？”郑克爽站起身来，朗声</p>
道：“你们干什么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如此无礼？”那喇嘛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p>
自跟这尼姑说话，关你什么事？滚开！”只听得呼呼几声，郑克爽手下四名伴当跃了过来，</p>
齐向喇嘛抓去。那喇嘛右手一格，挡开了两人，飞出一腿，将一名伴当踢得向饭店外摔了出</p>
去，跟着迎面一拳，正中另一名伴当的鼻梁，将他打得晕倒在地。其余众伴当在叫：“并肩</p>
上啊！”油出兵刃向那喇嘛去。那边五名喇嘛也各抽戒刀，杀将过来，只那高瘦喇嘛坐着不</p>
动。顷刻之间，饭堂中乒乒乓乓，打得十分热闹。店伴和吃饭的闲人见有人打架，纷向店外</p>
逃出。郑克爽和阿珂都拔出长剑，守在白衣尼身前，店堂中碗盏纷飞，桌椅乱掷，每一名喇</p>
嘛都抵挡四五名郑府伴当。忽听得呼一声响，一柄单刀向上飞去，砍在屋梁之上，韦小宝抬</p>
头看去，白光闪动，又有两把刀飞了上来，砍在梁上。跟着又有三四柄长剑飞上，几名郑府</p>
伴当连连惊呼，空手跃开，呼呼声接连不断，一柄柄兵刃向上飞去，都是钉在横梁或是椽之</p>
上，再不落下，。有些钢鞭，铁锏等沉重的兵器，却是穿破了屋顶，掉上瓦面。不到半炷香</p>
时分，郑府二十余名伴当手中都没了兵刃。韦小宝又惊又喜，喜欢却比惊讶更多了几分。</p>
几名喇嘛纷纷喝道：“快跪下投降，迟得一步，把你们脑袋瓜儿一个个都砍了下来。”</p>
郑府众伴当兵刃虽失，并无怯意，或空手使拳，或提起长凳，又向六喇嘛扑来。六名喇嘛一</p>
声吆喝，挥刀掷出，扑的一声响，六柄戒刀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整整齐齐的围成</p>
了一个圆圈，跟着门人跃出人群，但听得哎唷、啊哟，呼声此起彼落，混杂着喀喇，喀嘛之</p>
声不绝，片刻之间，二十余名伴当个个都被折断了大腿骨，在店堂中摔满了一地。韦小宝这</p>
时心中惊骇已远远胜过欢喜之情，只是叫苦，心道：“他们就要去为难师太和我的小美儿</p>
了，那可如何是好？”</p>
六名喇嘛双手合十，叽哩咕噜的似乎念了一会经，坐回桌旁，拔下桌上的戒刀，挂在身</p>
旁。那高高瘦瘦喇嘛叫道：“拿酒来，拿饭菜来！”喝了几下，店伴远远瞧着，哪敢过来？</p>
一名喇嘛骂道：“***，不拿酒饭来，咱们放火烧了这家黑店。”掌柜的一听要烧店，忙</p>
道：“是，是！这就拿酒饭来，快快，快拿酒饭给众位佛爷。”韦小宝眼望白衣尼，瞧她有</p>
何对策，但见她右手拿着茶杯缓缓啜茶，衣袖纹丝不动，脸上神色漠然。阿珂却脸色惨白，</p>
眼不中满是惧意。郑克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按剑柄，手臂不住颤动，一时拿不定主</p>
意，不积压是否该当上前厮杀。</p>
那高瘦喇嘛一声冷笑，起身走到郑克爽面前。郑克爽向旁跃开，剑尖指着那喇嘛，喝</p>
道：“你……你……你待怎地？”声音又是嘶哑，又是发颤。那喇嘛道：“我们只找尼姑有</p>
事，跟旁人不相干。你是她的弟子？”郑克爽道：“不是。”那喇嘛道：“好！识相的，快</p>
快滚罢。”郑克爽道：“尊驾……尊驾是谁，请留下万儿来，日后……日后也好……”那喇</p>
嘛仰头长笑，韦小宝耳中嗡嗡作响，登时头晕脑胀。阿珂站立不定，坐倒在凳，伏在桌上。</p>
那喇嘛笑道：“我法名桑结，是西藏**喇嘛活佛座下的大护法。你日后怎么样？想来找我</p>
报仇是不是？”郑克爽硬起头皮，颤声道：“正……正是！”桑结哈哈一笑，左手衣袖往他</p>
脸上拂去。郑克爽举剑挡架。桑结右手中指弹出，铮的一声响，长剑飞起，插到屋顶梁上，</p>
跟着左手一探，已抓住了他后颈，将他提了起来，重重往板凳一放，笑道：“坐下罢！”</p>
郑克爽给他抓住后颈“大椎穴”，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余，登时全身动弹不得。桑结嘿</p>
嘿冷笑，回去自己桌旁坐下。</p>
韦小宝心想：“他们在等甚么？怎地不向师太动手？难道还有帮手来么？”四下一望，</p>
饭堂四边都是砖墙，已不能故伎重施，用匕首隔着板壁刺敌，忽地想起大车中那个呼巴音，</p>
暗道：“糟糕，他们将呼巴音一救出，立时便知我跟师太是一伙，说不定还会知道那四个喇</p>
嘛是我杀的。那时候韦小宝不去阴世跟四个大喇嘛聚聚，只怕也难得了。最怕他们先将我削</p>
成一根人棍，这可是我的法子。”想到即以其人之匕首，还削其人为人棍，不禁全身寒毛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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