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罪己（2 / 2）

文凯摇了摇头，道：“只有强打了。”</p>

尤铭一怔，细细想了想，果然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是一想到强攻洛阳造成的惨重伤亡，他就下不了强攻的命令。有道是慈不掌兵，也许自己本就不适合做将军。</p>

文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劝道：“两军阵前，莫有仁慈之心。公子若想成就大业，切莫有此妇人之仁。趁着现在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攻城最是重要。”</p>

尤铭的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他的内心挣扎良久。终于，松开拳头，沉声道：“进攻！”</p>

震天的喊杀声中，大军冒着高举盾牌，箭雨潮水般涌向洛阳城墙，攀索，云梯，尤家军将士们用着这些简陋原始的工具，悍不畏死的向城楼攻去。而城上的守军也将热油，礌石，滚木往下砸落。不少尤家军将士们被砸死摔死。</p>

尤铭远远的看着这血腥的厮杀，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和愧疚。是他的命令，让这些勇敢的士兵埋骨洛阳，再也回不了那烟雨如画的江南，再也听不到那温温软软的乡音，再也见不到日夜思念的亲人了。他喟然长叹一声，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p>

文凯听了这诗，心弦一颤，道：“二公子！”他没有想到，尤铭竟然对自古以来功成名就的大英雄，大将军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是从来都没有人做出过的评价，这是一种何等高明的见识。二公子，难道你是从天上下来的吗？</p>

看着尤家军渐渐登上城楼，开始杀戮城上的守军；看着洛阳城里处处燃起的火光；看着洛阳城墙下摞得很高的尸体；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和城里百姓无助的哭喊声。尤铭内心的自责愈强烈的起来，他朝天吼叫了一声，悲愤的吟唱道：“都护铁衣冷犹著，将军金甲夜不脱。但见朱绂换紫绶，原是生灵血染成。”</p>

文凯更是惊讶了，一个将百姓士兵的生命看得如此宝贵的人，必是一个能够仁义治天下的人。自己果然没有选错，百姓安居，商户乐业，再不是迷梦了。</p>

……</p>

六个时辰后，洛阳终究抵挡不住尤家军疯狂的进攻，投降了。尤铭下马步行走进洛阳城，他要看看，自己到底给这座繁华的古城带来了什么。</p>

满目疮痍，死伤枕籍！除了这两个词，尤铭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看着满地的尸体，成洼的血水，还有倾颓的墙垣，幽默感到莫名的悲哀与愤怒。</p>

虽然他早就下达了禁止屠城，放火，抢掠的军令，可是悍勇惯了的黑甲精骑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再加上今天的攻城着实让他们吃了一个大亏，他们要把这股子怨气泄在降兵降将和洛阳百姓的身上，屠城的恶习在他们身上已经根深蒂固。直到铁鹰卫带着尤铭的佩剑到来，才制止了这场屠杀。</p>

尤铭俯下身去，替一名还不到三尺高的小女孩合上了双眼。她死前应该是对这个世界有着诸多留恋的。可是自己却残酷的剥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依恋。不只是她，自己剥夺了太多人对这个世界的依恋。</p>

丁湘君被眼前的惨状完全惊呆了，她浑身颤抖，大口喘着气，美眸中早已是泪水涟涟。看着那具冰凉的小尸体，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她感到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朝尤铭怒吼道：“你，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屠夫！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连，连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你不是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p>

尤铭放下那具小女孩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他身边的卫士看见，两行清泪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下。</p>

良久，尤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骂得好！我，我是屠夫！是我害死了他们。”</p>

文凯看到这惨烈的景象也是极为不忍，可当他看到尤铭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时，突然打了个激灵，不能让公子这样消沉下去！他走上前道：“公子，不要再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公子，参与屠杀的士兵已经都被抓住了，还请二公子示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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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铭眼中怒气一闪，喝道：“把那些个王八蛋押上来！”</p>

一百多名黑甲精骑战士被绑缚着押了上来。领头的竟然是尤铭颇为喜欢看重的蔡霸！</p>

蔡霸一见到尤铭就嚷道：“二公子！二公子！我老蔡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把我捆起来？”身子还在不住的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p>

尤铭犹疑了，本来他是想杀了那些士兵来正军法军纪，来挽回失去的民心。可是，想不到的是，带头违反军纪的竟然他的爱将蔡霸。</p>

丁湘君看着尤铭**的嘴角，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了？看来你说的亲民爱民，终究不过是一句假话，你跟那些残暴他贪官污吏没什么区别。”</p>

尤铭心里一痛，见是自己的爱将就想徇私枉法，看来自己真的和那些残暴的贪官污吏没什么两样。可是，他最受不得被女人嘲讽，看了看周围惨死的百姓，心里一横，指着蔡霸喝道：“闭嘴！亏你还有脸说！你看看，你造的什么孽！”</p>

蔡霸环视了一周，满不在乎的道：“不就是杀了几个贱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p>

这下子，尤铭是彻底被激怒了，他他扇了蔡霸一个耳光，喝道：“混蛋！放肆！”</p>

蔡霸懵了，他没想到尤铭竟会当众掌掴他，就连老国公尤嵛也没有当众掌掴过他。他登时就火了，吼道：“你，你竟敢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些个贱民打我！你他妈个混蛋小子！啊！”</p>

尤铭怒火更甚，他眼中寒光一闪，就要继续动手的时候，押着他的铁鹰卫统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尤铭扬起的手垂了下来，瞪着蔡霸，冷冷的道：“蔡霸，你身为将军违反军令，抗命不尊，纵兵抢掠，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你虽是本帅最看重的将领，但军法无情，本帅不得不借你的头来整肃军纪！”说着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行军法！”</p>

一百多颗人头呈递在尤铭面前，尤铭并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们，挥了挥手，叫手下的护卫掩埋了。他不敢看，他明白那些士兵的怨恨，打了胜仗，不但没有被赏赐，反而要被军法从事，无论是谁也无法接受的。他可以想象那些士兵临死时的震惊与愤恨，他可以想象蔡霸那死不瞑目的恐怖。可是，他不能不杀，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军纪，更是为了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他也必须杀了他们。</p>

血腥气渐渐散去了，尤铭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哑声问道：“他们，都埋了？”</p>

文凯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与压抑，叹了口气，道：“埋了，按照战死将士的规制埋的。也为他们请了功，他们的家属会得到抚恤和封赏的。”</p>

尤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p>

一阵风吹来，在这六月天里，尤铭竟感到有些森寒。他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他有噩梦般感觉的地方。他信步来到东都皇宫。巍峨的宫城，此刻也变得残破不堪。他怒吼一声，想要泄尽胸中的愤懑，可是简单的吼声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的。</p>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在宫门前的华表上深深地刻下了“尤铭罪己于此”六个大字。割下了自己的一把头，用自己手中的佩剑深深的插在华表柱顶。</p>

“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呀！”一声怒吼之后，佩剑被他生生拗断。</p>

丁湘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由痴了。她轻轻走来，扶着他的肩头，在他身旁蹲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