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谁在拍我的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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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旱道上沿着渤海湾,一路扑奔山海关的人并不少。刚出家门,哪个不是揣着发大财的梦想,气宇轩昂地踏上关东路?过不了两天,再看看这群挑着扁担拖儿挈女的老百姓,一个个就全都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低着头,猫着腰,拖沓着碎步往前赶。

为啥没过两天,这群人就走得这么吃力了?还能为啥,因为饿!

从山东沿旱路到山海关,长则一年,短则半载,扁担里大包小裹带得干粮哪还能够吃?沿路要饭,在这帮难民的生活里已经成了习惯。可是沿路的难民这么多,哪能各个都要到饭吃呢?能活着到关东的人不少,倒在路上的人更多。这些人但凡倒下,就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过路的没人会上去扶一把,因为这些没倒下的,还得留着力气继续赶路。

沿路上到处都是野狗秃鹰,它们用不着伤人,只要跟着人流走,总有人倒下,成为它们的盘中餐。在这条旱路上,能伤人的只有饿疯了的活人。

赵丰年和齐锦堂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除了问好心的人家要了碗稀粥喝以外,俩人的胃里装的全是从道边的河沟子里舀上来的水。别看赵丰年身上还扛着杆枪,这东西落在他的手里,拿着吓唬吓唬人还顶用,打个野鸟豺狼,没等他瞄准,猎物早就跑没影了。更何况现在的赵丰年,压根也举不起六斤来重的枪杆子。

齐锦堂只要看见那杆火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何现如今实在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拄着根粗树枝子在一边冷嘲热讽:“我看你赵大公子还是有膀子力气,扛着杆旗子架着个铁拐,还能跟我走这么远。要是搁我说啊……这些玩意还不如卖了换粮呢!至少老子他娘的能买个心里踏实。”

赵丰年白了齐锦堂一眼,即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也不愿意在嘴上吃这种哑巴亏:“你他娘的还是不饿……留着那点吐沫星子要饭吧!这铁拐是我爹唯一留下的念想,等老子饿急眼了,就是把你炖了吃肉,也不可能拿它换粮吃。至于这杆火铳子……老子为了它差点没了命,现在就把他买了,你碰上抢粮的可咋整?”

“抢粮的?”齐锦堂噗嗤一笑,“咱们还有粮让人抢吗?再者你也不看看自己那枪法,连个野鸡都打不着,你还想拿它打人?得……老子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就好好抱着那俩宝贝玩意吧!抱着那玩意顶饿!”

一路无话,道上又有个人饿昏了过去,还没等这人咽气,一群野狗就嗷嗷叫唤着扑了过来。倒下的那人恐怕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个眨眼,就活生生地叫那群野狗给分食了个干净。

这人就倒在赵丰年的脚边,野狗冲过来的时候,赵丰年却只能别过头去。在这种时候,赵丰年不是没想过救人,可是你抽出了火铳子,放倒了一条野狗又能怎样?他再倒下一次,你还能救他第二回?在这条道上,只要还能坚持赶路,没人会故意往地上躺。这人只要一倒下,你就算赶跑了野狗群,他也是死路一条。人人都没有粮吃,谁能多给他分出半碗稀粥来?一个跟头栽倒,除了躺在地上等死,他哪还有力气爬的起来?

说句难听的,让野狗咬死,总比让他躺在烈日底下,给活活的饿死、晒死要强,让野狗咬死,最少还落个痛快。

然而不管却并不代表不在乎,那群野狗嚼骨头的脆响仍然“嘎嘣嘎嘣”地在赵丰年耳朵边徘徊,这动静,远远要比山魅子遮眼还要阴森可怕。

这三天以来,赵丰年一直在想:山东遭灾,他大清国的皇上难道不知道?老百姓饿得连树皮和草根都吃光了,他慈禧老佛爷是不是正有滋有味地拿骨头汤漱口呢?

沿着渤海湾,杀向山海关,这一路上全都是山东人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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