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 取剑(2 / 2)
姜怀点了点头,在山前盘膝坐下,犹豫片刻,轻轻伸出一手抵在山前,缓缓闭上双目。
下一刻,忽有天旋地转,少年猛然睁眼,一条沿途黑暗只有脚下略有寸光的无尽小路由此绵延铺开。
少年轻轻往前跨出一步,气府内六百丈浩然之地连同那两条金色小蛟,顿时来回翻涌,昂首狰狞。
本次寂静无声的漆黑之路顿时自两边浮现出点点星光,不停审视此处,更有一位面容冠玉的高大男子一步走到少年身前,缓缓伸出一手,沉声道:“我名白浮,地阶上品飞剑,可愿让我与你同行,一瞰此间山河。”
少年沉思片刻,虽不愿但还是摇了摇头,弯腰抱拳道:“我想再往前走走。”
高大俊朗男子不仅没有丝毫生气,反而对少年的拒绝认为理所当然,笑语道:“自该如此。”
此话之后,男子身形便随之消散,漆黑小路两侧瞬间再隐下数千道目光,自认不如。
少年再次往前跨出一步,体内那团金色光源愈加灼目,一个若隐若现的破字慢慢浮现在少年头顶。
转瞬便有一人压下其余同时飞掠的星火灯光,浮现在少年身前。
一位肌肤胜雪,柳叶长眉的白衣女子侧身而立,施了一个万福,以胸前贴住少年臂膀,柔声道:“公子有如此天资,当得以后步步登天,可愿让小女子陪其左右,伺候一二,也可为你打发无趣时光。
她抿嘴一笑,双目中似乎勾魂之势,让人迷幻其中。
少年如拨浪鼓连连摇头,果断至极。
女子撒手怒目而望,碎语了一句“没良心”便立即消散身形。
少年继续迈步向前,可走出数十步再无一丝灯火。
更被一道无形光幕阻挡在前,不得再跨出一步。
可就在少年沉思之时,便有一道沙哑嗓音自小路更远处传来,其音沉重如同质问。
“第一把白浮品阶不是太高,你委婉拒绝还能理解,可第二把幻音已经达到地阶飞剑的极致,你为何比之前更加果断!”
少年想到此处脸颊泛起红晕,低声道:“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大声点!”
少年顿时昂首高声道:“如果被某位姑娘看破虚实,每天带着那样一位姐姐,本来万分之一的机会就更加渺小了。”
一时沉默,便有人再次说道:“原来是个痴情儿,来前面见我!”
那道无形光幕瞬间崩碎,在少年走出数十步后便看见一位白发老人负手而立,其肩头竟然堆有白雪,未至身前便能感受到一股股彻骨寒气。
老人沉声说道:“我给你一个选择,一是回答我三个问题,如若合老夫心意,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必须是由心回答,若是弄虚作假,我会亲自出手将你困在此地,永无天日,二是选择不回答,掉头返回,我可以请求为你再遇一次幻音,不用着急,考虑一下再说。”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弯腰抱拳道:“请前辈发问。”
老人点了点头,笑问道:“你此行取剑,有没有抱着必须背其一把半仙兵返回的心思,必须如实道来。”
姜怀点头又摇头,缓缓道:“从学宫出发之时,确实希望能有一把像某人一样的好剑,劈江御空,如此潇洒,谁不向往,可当走的远了,也真正握起一把剑的时候,发现不是那样,能不能劈江开山于个人本领有没有关系先不说,适不适合自己才最重要,就像那位万山河手中火红长剑,我可是亲自领教过那焚烧之火,自然是厉害至极,可是”
少年说到此,连忙摆手道:“我没有说那位前辈不厉害,只是却从心底生不起一丝向往之意。”
又连忙说道:“不对,不对,是没有那切合之意。”
老人摆了摆手,淡然道:“我已经懂了你要说什么意思,按某人的话说就是感觉走不到一条路上,可你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剑比人还要难求。”
他转而笑道:“我既然先前没有在此问题加上某些形势一说,自然不算数。”
老人眯起双眼,沉声问道:“至今为止,你最憎恨于谁。”
姜怀一时沉默,在这漆黑之地恍惚看到一位不过只到自己腰身的孩童,在那破旧漏雨的草屋内来回跑动,为的仅仅是让自己在寒冬之夜更暖和一些。
那张被洗了无数次越来越薄的被子偶尔被寒风刮起,扑打在泥墙之上,似在肆意嘲笑那孩童的无能,又在责怪那从未蒙面从小便在那村外山岭的两座小山包。
即便过于数个春秋以后,那孩童在众人施舍之下身形越来越高拔,除了跟随那位先生读书之外,也会包馄饨,干杂活,赚些余钱。
可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最希望拥有一双带有棉布的靴子,那样就能跑的更快,连那寒风都追不上。
他曾鼓起勇气问那位在小镇待了数十年的先生,自己的爹娘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一句话语,他仍旧记忆尤新。
“你的爹娘啊,很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在别人眼中算不上太好,可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去帮助你了,比如那小镇各家门前跪倒的足印,那一声声苦苦哀求的悲伤话语,你以后千万不能憎恨于他们,你的爹娘很爱你的。”
姜怀眯了眯眼,不让泪珠滴落,扭过身躯连忙擦拭一番,对那苦苦等待肩头堆雪的白发老人,正色道:“十岁之前我最憎恨我的爹娘,恨他们让我每天吃不饱饭,恨他们让我每天面对寒风,手脚发紫,恨他们让别人骂我是狗养的,恨他们为什么不能见我一面”
少年说到此再也压制不住,声泪俱下,想起那日先生在手心写下的“花柳”二字,撕心裂肺吼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私下叫我是狗养的,我知道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可那又怎么样,他们已经将所能给予的都给我了,是他们该死,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白衣少年不停捶胸顿足,如入了魔障,眼前一直是那些冷言酸语,和那极为难听的窃窃私语。
肩头堆雪的老人眼神闪过一丝不屑,冷哼道:“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虽然天资极为了得,可若心境如此烂遭,以后还不知要做出何等丑恶之事,老夫实在耻于于你这种人为伍,速速退去吧!”
白衣少年泪流满面,于狰狞表情格格不入的浩然之气透体而出,彷佛化为一把利剑。
少年捏紧双拳,眼眸中流出一缕血泪,不停嘶吼道:“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白发老人再无一丝耐心,摇了摇头,准备一掌将他打出此处,却刚抬起手便被一人牢牢抓住。
白发老人微微一愣,瞬间卸去一身气势。
那位压迫万剑立足山颠的棉袍男子,略微带有歉意道:“是我出手让他陷入这幻境之中,也是我亲手唤醒他早已自我封闭的记忆,还望雪老不要见怪。”
白发老人点了点头,但仍旧有些不满,反问道:“不知大人为何这么做。”
面目慈祥的棉袍男子笑道:“有一时兴起的原因,当然也算有意为之,我就想看看,一个强迫自己品行端正,处处忍让的读书人,发起疯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伸出一指轻轻点向少年头顶,又横手一拍拉开一条时间长河,拽着那少年跃入其中。
场景一转,抱着脑袋痛吟的少年瞬间清醒,却又转而一愣,自己竟然站在千平县之中,而目光所及正是数年前的自己正咬牙切齿忍受某种绝然痛苦。
离那孩童不远处的一处拐角,正有几位妇人,在对那少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出来的肯定是个杂种。
紧接着便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姜怀立即回头,一位高大棉袍男子伸手递出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最想杀了那些碎嘴之人吗,只要握住这把剑,在他们脑门上一点,这些你最讨厌的人在真正的世界也会死去。”
少年看着那个孩童嘴唇咬出鲜血的悲惨模样,竟不自觉伸出了颤抖双手,赶紧收手摇头道:“不行,不行!”
棉袍男子笑语道:“怎么,是不信这把剑有那么大的能力,还是说你那所学的大道理不支持你做此等恶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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