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天底下最该骂自己瞎了眼的人就是桂英。

桂英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跟着胡增谦去了他在吉林长白山附近的老家。那是个山沟沟，四面都是山，到处是树，最丰富又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树木。他那一家子人有着东北人特有的倔哄哄劲儿，但谁也不象胡增谦那样牛皮哄哄的。来后没几天，见过了几个胡增谦的老同学。其中有一个老同学一见桂英的面，第一句话就说：“你赶紧和他离婚吧，跟他过下去你肯定没好！”一屋子的人都哈哈一笑，以冲淡这句话的冲击力。胡增谦的脸成了臭猪肝。桂英把它视作玩笑话，一笑带过。日后，她才明白，那个老同学说的是大实话。

象胡增谦这样一个没什么本事，样样都不出众的人，怎么这会傲成这个样子呢？他好象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谁他都看不上、瞧不起，而他最瞧不起的人竟然是桂英。桂英自打结了婚就在胡增谦面前矮着十分，他要么不跟桂英说话，说话就是喝斥、训斥。那张阴冷、晦暗的脸怎么看怎么象一张驴脸。桂英也闹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让他这么看不上了，后来从他的一句话里明白了根由。“你们女人天生就是苯蛋、傻瓜、蠢货，不能给你们好脸！”

那个时候还没有麻将，娱乐的方式就是打扑克。桂英看胡增谦太不合群，总鼓励他去和大伙打扑克，但这个东西和谁都玩不到一块去。他老耍赖，赢了还行，输了就摔脸子，连跟桂芝这样的小孩子玩，他也是连耍赖带摔脸子，惹的是人见人烦。

胡增谦一定以为自己会写毛笔字、会画画是很了不起的才能，为此他傲得就差把脖子后面的那根筋扭断了，却不知他所以静下心来练书法、练绘画，全是因为他太讨人厌、招人烦，从小到大一个朋友也没有，到处都没人搭理他，他没别的事干，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桂英结了婚没多久就看透了胡增谦这个人。她好后悔呀，后悔自己意气用事犯下如此大错。胡增谦没有一点地方能跟小杨相比，他乖僻、任性，浅薄无聊、心胸狭窄，心肠也不见得好，当然看一个人心肠的好坏，需要日久弥深的相处，但胡增谦绝对不会是个好人，他身上绝没有好人的基因。

桂英结婚这年是进入八十年代的第一年。到处贴着“改革开放、建设四化”的标语牌，看似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但人的心、人的思想观念都还是老一套，否则桂英不会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快刀斩乱麻地切断了和小杨的情缘，而让自己对小杨的情思如水般流淌在她生命的河流里，一生一世，一直到死。桂英明白自己深爱着的人只有小杨，而且她也明白小杨一直不肯找对象，显然是在等着她回心转意，但她就是太要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桂英这样的人。如果她尽早和胡增谦离了婚，转而投入小杨的怀抱，她的人生将是一场富有情趣的喜剧，但她就是没有这样做。不久后，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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