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丛林饿虎（1 / 2）

 夜幕降临，重云殿里张灯结彩，一场盛宴即将开席。</p>

东牟使者袁振被安排在中舍的席位上。今夜庄中重臣将悉数登场。传中，这些人个个都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若是换了平常时节，袁振有的是耐心静等细观。可今天不同。东牟城头已经血战了三天两夜。困守城内的父亲是否安好，袁振殊无把握。今夜能否求到救兵，关系着父亲的安危存亡，袁振心头沉重如磐。</p>

邻座一人看出袁振忧心忡忡，举杯相邀道：“相见即是有缘。咱们干上一杯。”</p>

袁振了头，举杯略一致意，一口喝干。一股辛辣的液体入喉如割，瞬间烧得袁振面红耳赤。</p>

那人笑道：“这酒是蒸馏过的，酒精度高，老弟要悠着喝。”</p>

“蒸馏？”袁振奇道，“何谓蒸馏？这酒精又是何物？”</p>

“酒精者，酒中之精华也。喝酒能令人醺醺然，飘飘然，即是此物做怪。至于蒸馏嘛——”那人左顾右盼，似乎要找个道具进行解，最后一无所得，无奈道：“此处没有蒸馏器具，凭空无从起。老弟要是有雅兴，改天咱们学学晋朝的步兵校尉阮籍，到制酒作坊一看便知。”</p>

袁振深知这年头战乱割据，大的坞堡庄园都是百业齐备，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倒也不以为奇。正要问问此人庄内情况，一边有人大声道：“奢侈，过于奢侈。”</p>

夜里的宴会，参与者的座次等级分明。重云殿里分割成两部分，里边是上舍及厚德堂诸公的座位，外边是中舍的座位。里外之间用水晶珠杂五色宝石编成的珠帘分隔。袁振闻声看去，发现发言者手指珠帘，语音沉痛的感慨道：“当政诸公既有意于争雄天下，当宽仁节用，爱惜物力。如此方可四海归心。看这一幅玻璃珠帘，不知用了几千万颗珠子。奢侈之风竟至此乎！当年前秦已一统北方，苻坚用一幅珠帘，尚有尚书郎裴元略上奏痛陈。苻坚为之改容。可一起骄奢之念，难免心浮气躁，想靠武力投鞭断流以取天下，在淝水边风声鹤唳一败涂地！奢侈之风断不可长。呆会儿我要力谏！”</p>

“屁话！”此人话音未落，袁振的邻座已经大声反驳道，“纯是一派胡言。象你曹自用这种百无一能，只会乱发空论的腐儒，早该从中舍淘汰才对！”</p>

喝了那杯酒后，袁振一直感到晕晕然，胸中无数闷气蠢然欲动，令人想要大叫大跳。一听邻座的法，他觉得非常恼火，当即应口道：“曹先生要节用爱人，这并没有错啊。儒者乃万世师表，虽然不能教人如何发达，但他们主张的道理却可以拯救万千苍生。”</p>

“屁！”邻座不屑道，“老弟年纪轻轻，想不到也中了这种‘腐尸毒’，真是可惜啊可惜。”</p>

袁振明知自己有求于人，胡乱树敌没有好处，但见此人话无礼，还是心中冒火。他噌的站起，大声道：“这位先生如此恶评儒者，也请出个子丑寅卯，要不然，别人只当先生被疯狗咬了，以致有见人就咬的冲动。”</p>

啪！邻座将酒爵拍在桌上，似乎要发飙。但他眼珠一转，忽又笑道：“老弟年轻学浅，以致被腐儒的空话蛊惑，那也情有可原。咱们就事论事。比如这个曹自用，刚才那篇大话就是鬼扯。”</p>

砰的一声巨响，对面的曹自用以掌击桌，怒发冲冠道：“孔龙，你这士林败类趋炎附势，简直有辱先师孔圣的姓氏。你我曹某那番话纯是鬼扯，那就请你在中舍诸贤之前一一指正。如果不出道理来，曹某要求与你决斗！”</p>

曹自用以醇儒自居，一向容止端严，衣饰整洁。此时虽在宴会上，他仍是儒冠带剑，坐姿笔挺。一边着话，一边按住剑鞘上的卡簧。呛的一声，剑身弹出数寸。曹自用右手一送，将剑刃推回鞘内。</p>

眼见气氛趋向紧张，孔龙却嘻笑自若道：“怎么，口舌技穷，想用暴力威吓？你们儒者不是讲究仁恕宽弘，‘温良恭谨让’的吗？你曹大圣人是否也觉得教无力，改学起暴力之道来了？”</p>

曹自用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要是不出曹某的话错在何处，那就请与我一同外出，以人之血，祭奠儒道先师之灵。”</p>

孔龙呵呵笑道：“真是笑死人了，你们整天就会搞一套玩死人的繁琐仪式，背两句时空错乱，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所谓古圣遗言。论打架，你行吗？”</p>

曹自用缓缓站起，语声沉凝的重复道：“，或者走。”</p>

孔龙无奈道：“好好，我。要不然真砍伤了你，那多不好意思。刚才你那番话，立论的根基就是用玻璃珠帘十分奢侈，可你老人家知不知道，前秦离现在已经两百来年，时代不同，物价大异。那时候珠帘很贵，是因国内缺乏烧制玻璃的技术。但到了拓拔魏太武帝的时候，西域商贾传入技术，国内玻璃早已便宜。我可不是凭空的，有北魏史传可以考证：</p>

大月氏国，都剩盐氏城，在弗敌沙西，去代一万四千五百里。北与蠕蠕接，数为所侵，遂西徙都薄罗城，去弗敌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罗勇武，遂兴师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罗以北五国，尽役属之。太武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北史.西戎传）”</p>

孔龙讲得兴起，干脆连史传原文也一并背出。这里的“琉璃”，指的就是人工烧制的玻璃。以中舍诸人的学识当然都懂。一人道：“孔龙这话不假，我曾在齐国秘书省供职，这段史料也是读到过的。”</p>